对谷姑姑夫妻的懒惰、不务正业,谷爸也懒得再说,免得彼此都不痛快。
前世谷妈常说一句话:新媳妇说公说婆,老年人说死说活。
新娶的媳妇儿们聚到一起话题无非是你家公婆待你如何我家公婆为人怎样;上年纪的老人们的话题则是对已去世的老伙伴评说一下受没受制(儿女孝顺不孝顺受虐待没有),预测一下自己未来受不受制,再说说自己对自己老了(死了)的“衣和住”的安排,比如棺材割好(做好)没,装老衣裳缝了没有。
今年是闰四月,依着这里的乡俗,逢闰月年的时候年纪大的人就可以缝装老衣裳,其他时候是不能随便缝的,约莫是觉得不吉利吧。
所以一连下了两天雨本想拆洗剩下的几件棉衣裳的谷妈,得给找她绞衣裳的老人裁剪衣裳,而谷妈裁剪这种棉袄棉裤面儿都是白做工不要钱的。
来裁剪衣裳的不是别人,就是会给人“打眼”的王七奶奶。
王七奶奶老两口都七十四五啦,说是今年手里有几个钱又逢闰月年,就买了布和棉花打算缝装老棉衣。古铜色的绸子棉袄面儿,黑绸子棉裤面儿。
据谷妈和孩子们说,王七奶奶的装老衣裳在现在是很时兴也挺贵的料子,前些时给谁谁老人绞的就没这个好,据说王七奶奶就是看过了那个老人缝起的衣裳后才打定主意不买那种质量的。
看来,老人们是不忌讳“晒”自己的装老衣裳的啊。
听了谷秀莉的问题,谷妈说:“老人们缝好了装老的衣裳被褥、割好了棺材那就安心啦!都苦了一辈子,妆新那会儿也没穿过三面新(新里新面新棉花)的衣裳,缝起装老的心里头喜欢的时不时得就拿出来看看,避讳啥呀!你当缝起来压到柜底不见天日啦?老人们还得比一比看谁的衣裳好,针线好料子好棉花好。”
剪了两套棉衣裳面儿,王七奶奶大概也是不好意思让谷妈白做工,雨后几天把儿子摘回来的野蘑菇给谷家送了一小篮。
白白嫩嫩胖胖的野蘑菇,像一把把撑开的小伞,有的小伞的伞面开裂像被风掀得上翻了一样,约莫是采摘迟了的缘故吧。
白胖子们放在红瓦盆里,红白一衬托更是好看,也让爱吃蘑菇的谷秀莉看着生蘑菇就一嘴的口水。不过出于谨慎,她还是提醒谷妈:“您说这都是没毒的哇?会不会吃坏了?”
在前世,后来知道的东西多了讲究大了,她们姐妹就不敢再吃野蘑菇了,有一回谷妈采回来一衣襟蘑菇愣是让她们说得没敢吃丢掉了。
好在后来大小铺子都卖上了养殖蘑菇,那可是无顾虑放心食材,吃起来既解馋又安心。
谷妈翻看翻看蘑菇,说:“都是鸡腿儿蘑菇,哪有毒呀。你这女子这会儿(现在)讲究可大哩。”
其实乡下人识别蘑菇,只要是颜色发白点,伞盖儿厚点伞柄粗点就认为是无毒的,好在这地方蘑菇也没几种,倒是省了心。
谷秀莉还有些犹豫,但想到这些蘑菇已经经过王七奶奶家和自家老妈的双重检验了,也就按下了不安。何况,她可是重活一回的,上辈子也没记得自家人有过蘑菇中毒的经历。
王七奶奶早上送来蘑菇,中午谷妈就炒了,没肉没荤气儿她就多倒了些素油,酱大大的和着豆腐一起炒。
饭菜端上来,谷秀莉先发言:“同志们,不知这蘑菇有没有毒,所以,怕中毒的把蘑菇给我!我不怕!我要用生命去馋嘴!”
谷三姐嘁了一声:“谁也甭给谁!各吃各的各听天命!”
谷秀莉又问了一回:“我抢会儿(好不容易)大无畏了一回,真不用我救你们?”
没人搭理她。
开饭了,全家大小吃了口蘑菇一齐表示太好吃了,滑嫩的蘑菇吃到嘴里透着酱香,嘶,口水……
或许是饭前的那几句话起了作用,平时看孩子吃得香就会把自己碗里的菜夹给孩子们的谷妈,今天也没像平时那样给这个夹点那个夹点。
饭后,大家回味着蘑菇的香味表示:真好吃,下回下完雨咱们也到树林里寻蘑菇去!寻得多了吃不了就晒干了,等有客人的时候泡上。
下午到了学校后,谷秀莉一反往日不和同学谈论“今儿俺们家吃啥啦”的话题,加入到大家的谈论里,说到自家今日吃的蘑菇怎么怎么好吃,引得几个小姑娘都跟她似的咽唾沫。于是大家决定下次下过雨之后一起去当采蘑菇的小姑娘。
不过让谷秀莉不好意思的是,自己貌似太馋啦,一下午一想到蘑菇就留口水。都这么大了真是羞得慌!好在只有自己知道哇。
晚上吃饭的时候,谷二姐说:“我今儿不知咋了老是留含水(口水)。”
谷妈打个楞说:“我今儿后晌也是,是不是吃蘑菇闹(药到、毒到)的啦?你们三个咋的个(怎么样)?”
谷小弟和谷三姐都表示他们一后晌也是老想吐唾沫。
谷秀莉不好意思的告诉大家:“我也是,我还当我这是老想着蘑菇好吃,馋出那么多含水来。”逗得大伙儿一阵乐呵。
乐呵过了大家一阵后怕啊:这要是毒再大点把人闹死了……
二姐斩钉截铁的说:“再也不敢吃蘑菇啦,白给也不吃!”
三姐说:“咱们这会儿是不是叫蘑菇毒的不灵啦?要是一顿蘑菇吃成愣子了真是够倒霉。”
谷妈赶紧安慰说:“能想到这肯定没成愣子!亏得晌午谁也没给别人夹菜,不然再吃得多点没准就成愣子了。我原来还想给你大姐送半碗去,菜熟了看见不太多才没送,要是送了叫胖墩吃儿了把人给闹坏了……”,大家后怕中。
谷妈还讲了几个蘑菇毒死人的故事,其中有一个是谷妈娘家那边的,谷妈本家的婶子是再嫁的,头一家的儿子丈夫婆婆都是吃了蘑菇烩豆角死的,因着那年头媳妇的地位不高,给媳妇瓦(盛)的菜很少,那位婶子这才捡了条命。虽然那位婶子说蘑菇豆角和到一起有毒,但谷妈觉得还是蘑菇有问题,不过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反正谷妈不把豆角跟蘑菇和到一块儿做菜。
总之,打这天起,令人口水的野蘑菇就在谷家的锅碗里绝了踪迹啦,这也令谷秀莉没能做上一次采蘑菇的小姑娘。不光如此,谷家人见了别人采蘑菇还得把她家的集体口水事件说出来予以证明识别出错的后果。同时亲戚家办喜事看见炒蘑菇也是想吃不敢吃,生怕那是野蘑菇,因此也错过了许多养殖蘑菇。后来知道了真相可惜的不行。
至于把她们一家报答的得口水连连的王七奶奶,后来又扯了两身外罩来让谷妈裁剪缝纫。谷妈和王七奶奶说了自家蘑菇中毒的事,嘱咐王七奶奶往后吃蘑菇小心再小心,能不吃尽量不吃。
但王奶奶说她家也吃了蘑菇,没觉着什么。估计有毒的那几朵儿蘑菇都到谷家碗里了。王七奶奶走的时候留了小盆大的两块布,估计也是因为不好意思吧。
这些日子谷妈忙着按瓜(给西瓜压条),一个人累个不轻,回了家话都不想多说,每每吃过午饭晚饭就哈欠连连。而二姐也因为临近中考没心思说话,所以近来家里少了欢笑。
这天下午按完全部瓜蔓的谷妈早早回了家。好几天没打理院子了,趁着这点工夫给西红柿掐枝叶、绑架子。
打理完菜类,谷妈欣赏了自己种的花儿。此时花儿已陆续开放,其中海娜花就有七八苗。
谷妈拔了两苗看着不喜欢的单瓣海娜,加上白矾捣成泥,用上午摘下的已经有点蔫巴的葫芦叶给孩子们包手。
没错,不是染指甲,是包手。包手,一般是包三个手指肚和指甲,也有包满把手的。包完后手和指甲的颜色是橙红色的,也有的是橙黄色。
睡前脱了衣裳,把花泥糊在手指上,用葫芦叶包好后缠上布条,等第二天再上起来后解开葫芦叶,露出被花泥浸得皱皱的红色手指。若是橙黄色,大人就会打趣说是夜里放屁熏黄了,小孩子们当真了,免不得一阵羞愧。所以,大人们有时是很无良的呀。
今年谷二姐没心思包手,于是谷三谷四姐俩都把左手包了个满把。剩下一点点花泥谷秀莉把右手的中指无名指小指也包了。举着两个葫芦叶包,只觉得手潮潮闷闷的,实在是不怎么舒服。
好在一觉睡到天明,解开葫芦叶,抖落已经没了多少水分的花渣,皱皱的手散发出凤仙花汁的味道。许是白矾搁的多,手的颜色已近深红,不过过段时间就会淡下来。
第二天一早去学校,女同学们见了少不得让姐俩伸出手来看看包得好不好,有前些时包过手的同学还和谷家姐俩的手比较一下。没包的同学这个说今儿黑夜也要包手,那个也想包手询问谁家海娜多给自己拔上一苗,闹吵吵的直到老师来了才安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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