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验结果是令人伤心和肉疼的:今早英英妈发现羊被毒死了。英英妈心里那个麻烦(难过)呀,见了一道巷子的邻居就学(xiao)了这事。
于是现在大家都知道了:有毒的不光是土豆芽子,那些小土豆跟芽子一样毒!
谷妈最后说:“你那两个小雀儿算啥,也没花钱。英英妈两个月大的小羊羔子死啦,有人买的话咋的也能卖个五七六块钱!一下子没了,谁碰上(这事)都得难受!英英妈后悔得直甩搭手!”
是啊,都难受,可难受也活不过来了,自家没遭到经济损失还算好的,不想了。
其实是时间淡化了悲伤,不是谷秀莉一下子想通透了。
而且人就这样,自己觉得自己倒霉不幸福了,看看比自己还倒霉不幸的人,幸福指数一下就上升好几个点,不平、悲苦的心态也立马平和起来。
人生就是这样比来比去的,也被别人比来比去吧。
那天下午放学和三英她们挑苦菜时,三英也细说了自家的事。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安慰伤心的三英:“亏得你妈喂小羊了,要是给那两个大羊吃了更坏(事)。”;“人没吃就是好的了。”什么什么的。
挑好野菜野草回到村里,分手的时候小伙伴们都把自己挑的草和苦菜给三英抓了不少,平时三英挑虚虚一袋草,这天却是实实的一袋子,以至于三英自己都拽不动,还是谷秀莉帮着抬回去了,这帮小伙伴都是善良可爱的娃啊。
此后谷秀莉慢慢回复正常——再不回复正常三姐就不正常了,估计人家的忍耐已到极限。
只是在每个礼拜天下午她依旧和小伙伴们出去挑一些苦菜或揪些蓼藜(灰灰菜的当地叫法),或现吃或晒菜干等冬天吃。
夏日,地里的活计正忙,谷妈天天下地锄田,就这还说是地里成草片了。
每个礼拜天的时候,谷爹五点就起来下田了,到七点半匆匆回来吃过饭再匆匆赶去地里。
这个礼拜天,到地里锄了两个钟头田的谷爹在回来吃早饭时,狐疑的对谷妈说:“上个礼拜我不是叫你说给她姑姑,她河西挨着咱玉茭地的那块地一个草片啦,得赶紧锄去,你说给她姑姑没?”
听了谷爹的怀疑,谷妈也没不高兴,只是答:“说啦说啦,我也不往南走也忙的没顾(得上)去,叫春梅说给她姑姑啦。”
谷二姐赶紧说:“我礼拜一那天下了早自习去的,我姑姑姑夫都在哩,我说我爹去河西瞄玉茭去啦,见您跟我们间畔那块玉茭地草可大哩,得赶紧锄去,没个就叫草把玉茭辖死(争夺养分以致死)啦。我姑姑说那天就叫我姑夫瞄去。”
谷爹疑惑的说:“我早生(早上)见好像没咋好好儿锄,你说他没锄哇,看那也刮了地皮,你说锄了,玉茭苗底下没动留了眼镜儿了。敢情是叫二宏锄的?我今儿晌午回来再过去瞄瞄去。”
二宏是谷姑姑的二儿子,比谷二姐大一岁,不好好念书就辍了学,现在跟着谷三叔学木匠。谷三叔家里也种地,农闲了有活的时候才出去,农忙时就在村里种地。所以现在二宏表哥应该也在家。
中午时候,饭熟了评书开播了也不见谷爹。谷妈戏言说今儿你爹莫非是串门儿串出饭了?
正说着,谷爹回来了。谷妈说:“我正跟娃们说你是不是在她姑姑那儿串出饭了。”
谷爹冷哼:“我吃她的?照住这她也快没饭吃啦。”
“咋啦这是?”说话的功夫谷妈端上饭,谷爹边吃边告诉大家。
原来谷爹去到了谷姑姑家门,人家一家子已经吃过饭了,正和隔壁二祸夫妻坐在门口的树荫下乘着凉拉闲呱。相互问候过吃饭没,谷爹就问妹夫锄河西的玉茭子没,谷姑姑说锄啦,你妹夫锄了两天哩。
谷姑夫接住话说他全锄完后,站到地头看着齐腰高的玉茭苗子,决定给庄稼开个会,于是腆起肚一手叉腰,一手很有伟人风范的一挥手说:你们给咱好好的长哇!我是回家呀。”
呃,好吧,谷秀莉承认,这是经过文学加工的。(她家三姐说过,文学什么的,都是哄人的哇。那么她这点小夸张算哄人吗,不算吧?)所以诸如她家姑夫叉腰腆肚挥手什么的,是她想象出来的。她家老爹只说了一句:“尔说全锄完了站地头给玉茭苗子开了个会,说你们给咱好好的长哇!我是回家呀。”
谷秀莉听了她爹的话后只想说一句:给庄稼开会,姑夫您老真是太有才了!她觉得自打她家姑夫不当队长不能耍威风以后就走了耍帅耍幽默路线,具体事例容后再提,先听谷爹的。
谷爹继续说道:“你看看那家人家,你当你给生产队锄田哩,人哄地皮地哄肚皮。照那样儿给玉茭苗子底下戴个眼镜儿,几天天儿草长起来就把玉茭子辖坏啦。恁大岁数啦,哄谁哩。她姑姑做点营生也灰心气(不怎么能干),男男女女没一个儿(好的),照这就快没吃的呀,不信你看。”
谷妈冷哼一声说:“没吃的也要活!人家没吃的肯定来和你借。”
“我就是借能借给她多少?再说估计王荣他也没脸来借。”
“不信你倒看呀,到时候肯定她姑姑来哭穷,我看你借不借给。老话说啦,一个床不睡两种人,真言圣语的。那两口子二板凳碰着一三子(点数一样的两张骨牌),一样样儿的货色。
年上(去年)夏天两口子就那东阴凉倒到西阴凉的,我说大概是怕人偷了街门口儿那几圪垯石头,一夏天就坐上头看(一声,看护)的哩。别的女人们把院里种的全全儿的,西番柿呀辣椒儿呀豆角儿呀吃啥有啥,你看看你那妹妹,四间房的院子就那闲的哩,可惜了了恁大的院子。唉,不过光景的货。”谷妈感叹不已的说。
谷爹也恨铁不成钢的说:“有产量的地都不好好作务(打理),还种院?那就怠得(哪会勤快得做去)!”
其实前世也是这样,谷姑姑两口子不好好干活,春种的时候不好好耕地,锄地的时候也是糊弄一气,最后懒得打理就卖了好几块地。可是慢慢的土地吃香了,谷秀莉的几个表哥也成家要分地了,于是谷姑姑就把主意打到了谷爹开的荒地上——勤快的谷爹谷妈在离村子三四里地的树林里开了十几亩荒地,每年可是不少打粮食。
但谷爹谷妈既是勤快人,辛辛苦苦开出的荒地怎么可能随便给人?所以,对谷姑姑“没地没地”的抱怨置之不理。后来谷爹谷妈年纪大了,孩子们也都成家了,负担轻了就不想种那么多地了。可那片播撒血汗的土地,谷爹也舍不得便宜了旁人,这才把那片荒地给了谷姑姑,毕竟是自家妹妹。
结果谷姑姑种了那片地后,一年年下来地的面积是越种越小,缩水了好几亩,边边沿沿的又成了荒地,被别人开了荒——从前这地上过粪种过十来年庄稼早成了熟地,人家再开荒的人可是明白着哩。
再后来退耕还林,剩下的四五亩地也种不成了。那时谷姑姑又想和谷爹要有产量的的上水(能浇水)地,但这次谷爹谷妈一致不允:与其给你不如过户给了秀梅,毕竟是自家孩子,孩子租出去还能得点粮食哩。
至于姑姑每年粮食不够吃的事,前世真的是常来借粮的。好在有借有还,谷妈也不说什么了。
在这点上,谷爹是十分感激谷妈的:自家妹子对孩子她妈做的事,肚量小的真是不打交道也说的过去。可是谷妈不但大度的原谅了谷姑姑,看着谷姑姑可怜,所以谷姑姑一去谷妈家,谷妈必定得拿出好吃的招待谷姑姑。
倒是姑姑家的几个表哥,后来也是今天这个借钱明天那个借粮的,其中二表哥尤其赖,借的钱和粮十几年都不还,最后谷妈就说都不要了,好在表哥后来没脸再来借,也算是把路堵死了。
如此一比,谷妈就说:你姑姑那家人家,蒸箅反顿了(蒸饭的篦子放反了),两个女儿吃苦耐劳的不像那个家出来的。三个儿子跟他老子一样样儿的那懒。跟儿子们一比,老两口真是又勤谨又讲信用的人。
再后来谷姑夫去世了,谷姑姑说起来是一个人生活,但大的两个儿子的老婆都离家出走多年,所以儿子们不时的过去吃饭,其中二儿子还有两个孩子。而这两孩子大的和谷表姐们一样的吃苦耐劳,小的却是“卿出于懒爹而胜于懒爹的懒”。
所以,用谷妈的话说谷姑姑,就是“越活越罪大”。
再后来,谷妈病的时候,谷姑姑也只去看过一次,反倒是刘姑姑,天天得去和谷妈坐一会拉呱拉呱,这引得谷爹很不满,你一个亲小姑还不如人家一个好朋友。
再再后来,谷妈去世了,谷爹搬到县城里了。
谷妈在世时常说:亲的撅不断,后的续不上。谷爹虽然对妹妹不满,但毕竟是亲妹妹,在每年冬日回去给孩子们买羊肉的时候就会到妹子家串门,看着日渐衰老的妹子,尽管有些怨也得给上二百块钱。
第一年给完了回了城里后,(那时谷妈去世才两个多月,)谷爹对孩子们说:“个谷银钏!真是不想给她!”
孩子们一头雾水,啥谷银钏?彼时《王宝钏与薛平贵》热播,谷爹解释:“你姑姑那不跟王宝钏二姐一样样儿的?我就叫她谷银钏!”
对谷爹的孩子气行为,谷秀莉兄弟姐妹们窃笑不已。
唉,都成了旧时梦了,晚上睡觉前谷秀莉感叹。这辈子希望姑姑家也能有改变,毕竟她家老爹是很重感情的,对妹子最多的还是那种恨铁不成钢的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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