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初七这天中午放学时,老师宣布下午就不用上学了,原因很简单:腊七下午大人孩子要到河面上打腊八冰的,这也是谷秀莉她们这儿延续了不知几百年的风俗习惯。
今年的腊八和礼拜天就差一天,干脆提前过礼拜了。
于是吃过晌午饭后,趁着天暖,谷秀莉和小三侠跟在南侠爹,也就是间壁儿汪政叔的身后向村西走去。而村里的男人们和汪叔一个造型:肩上扛着镐头,腋下夹着或布口袋或塑料编织袋,身后都跟着一溜的孩子,向着同一个目的地前进。
不一会就来到来到村西的小河边。
男人们走上冰冻的河面上四散开来,选一块看着干净的冰面,就开始下镐凿冰了。
镐头过处,冰屑、冰块四溅。围观的孩子们躲躲闪闪的,想避开冰凌的突袭。大人们呼喝着,让孩子们躲远一些,免得冰碴伤到眼睛。那飞出的大一点的冰块一落到冰面上,早就等待着的孩子们就抢上前去争夺,抢到手的就嘎嘣嘎嘣的吃起来,浑不怕天寒地冻冷风吹,就着风大嚼冰凌。而抢不到手的,继续回去守着凿冰人,来个守人待冰。
汪叔则沿着冰面向南走了一段路,看着到了两边河岸离河面高一点上下不便的地方停了下来,谷秀莉估摸着汪叔是找羊群上下不方便的冰面吧,那样卫生点。一问,果然如此。
这时她们这拨人的南边再没凿冰人了,让几个孩子离自己稍远点后,汪叔就举起镐头凿起冰来。
谷秀莉向北面看去,河面上一片热闹景象:隔不远就是一个凿冰的男人,男人周围是高低不等的男孩女孩,或吃或抢,或是小跑玩耍溜冰,或是把手擦到袖筒暖手,每个孩子都是兴冲冲。
镐头击打着冰面的咚咚声,冰裂开的嚓嚓声,和着不远的地方传来的声音,大人的呵责声,孩子的叫喊声汇成一首腊八的前奏曲……
倒是自己这边,汪叔凿冰,小三侠一心等着汪叔的劳动成果,也顾不上去溜冰。不一会汪叔就凿了脸盆大的一块冰,汪叔在这块冰上又来了一镐头,大冰块碎成三四块不等的小冰块,孩子们上前帮忙,把大冰块装到袋子里,几个孩子一人抓了两手的碎冰块儿,吃起天然的冰棍儿来;而汪叔接着凿下一块冰。
谷秀华莉看见三小吃冰凌,犹豫了下还是劝告说:“这冰凌看着干净其实可脏啦,上游的人饮牲口洗衣裳啥都做,水脏的,你们别吃冰凌啦。”
三小相互看看,跑一边嘀咕去了。
南侠说:“四姐姐说的是不是真的?”
东侠说:“别人都不怕咱怕啥。”
西侠说:“我妈说过,眼不见为净。咱没看见就是干净的,吃哇!”于是继续大嚼冰凌。
谷秀莉离得远也听不见小三侠说啥,见他们又过来拿了冰凌,也懒得再劝——自己小时候也没少吃哇。只是咔嚓咔嚓的嚼冰声谷秀莉听着都替他们牙冷,只能喊喝着让小三侠少吃点免得肚子疼,可是没人听啊。汪叔说没事,顶多回去到热炕头趴趴就行了。
虽然是中午暖和时候,可呆着还是觉得冷,谷秀莉就和吃冰吃过新鲜劲儿的小三侠一起开始滑冰。
这是谷秀莉重生以来玩得最开心的一次。吃午饭的时候弟弟邀她吃过饭也跟着汪叔一起去打冰凌的时候她还犹豫了下,后来想着重温一下打腊八冰的热闹景象才答应下来,因为几年后,村里的小河就会干涸,凿腊八冰的习俗不能再延续下去。可是一直以来,当年凿冰的热闹场面,早已刻在谷秀莉的记忆中——童年的美好记忆,谁都不会忘记的啊。
正玩得热闹的时候,北边跑来七八个个小孩,走近一看是南侠的堂弟堂妹,就是害谷秀莉碰破额头的那个罪魁的孩子和他们的几个小伙伴。一搭话才知道,原来汪敏嫌冷懒得出来打冰凌,就打发两个孩子去看他们大爷打没打冰去,大爷打冰的话就不会少了他们吃的冰。
虽然有打腊八冰的风俗,可也不是人人都会依俗而行,不然的话孩子们跟自家爹爹哥哥就好了。家里没大人出来凿冰的话,孩子们只能跟在别家的大人后拣点崩出来的小冰块了。
大人一通的忙乎,孩子一通的玩闹。
汪叔见口袋已经装了大半袋冰块就收了手,背上口袋,一手着镐头,先嘱咐侄子侄女回村后去他家取冰凌后,喊他带来的几个孩子回家。而刚围着的几个自家大人没来凿冰的孩子们就转移阵地,去围那些迟来的凿冰人了。
小三侠有些恋恋不舍不想回家,谷秀莉只能祭出杀手锏,说给他们讲腊八节由来的故事才引得三小跟上来。
回的时候不时碰到去河上打冰的人们,见了汪叔都说“你这都回呀,我这才出来”什么的。
要拐弯时谷秀莉回头看看河面上,离得远了只看见一个个小了许多的身影。估计等太阳落山时,小河才会回复往日的宁静吧,那时以往光滑的冰面,就满是坑坑洼洼了。
到了汪叔街门,放下袋子的不想回去叔招呼西侠、东侠姐弟拿冰块回家,于是谷秀莉姐弟一人拿了碗大一块冰回了家。
冰拿回去谷妈用刀背敲开,捡着那些小块的搁到门头上、墙头上、粪堆上;大块的则搁到盆里化成水,等第二天加到水里做腊八粥。
至于这么做的寓意,不外乎祈盼来年雨水调匀什么的吧,具体的没人能说得清。
尽管谷秀莉觉得这挺不卫生的,只是这年头没人讲究,她也懒得多说了,不过心底还是念了好几遍没脏没净吃了没病。何况她家老妈说了:“河西好多村里打出的井都是苦水井,那些村子一年四季就吃这大河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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