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簇新草三三两两长在那隆起的土包上,显然已是有些时日了。
程慎之心头一紧,正欲借着朦胧月色俯身细看,远处忽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他转身看去,竟是那大军中镇守的副将张回骑马疾驰而来。
“王爷!”张回勒马急停,几乎是翻滚下鞍,他语气急迫地禀报:“异族部落趁夜贴近京州城门,门外大营紧急调动了兵马增援,却有难以招架之势,情势危急,请王爷速去主持大局!”
程慎之闻言一惊。他目光凌厉地扫过那几处不自然的坟土,又深深望了一眼冰冷的墓碑,当机立断。
利落地翻身上马,程慎之对张回沉声下令:
“派得力人手秘密探查此地,近日有谁出入过这片林场,接近过这片坟地,所有蛛丝马迹,尽数查明!”
话音一落,他猛然回头,最后望了眼那座孤零零的坟堆,眼底尽是不舍。万般情绪化为此刻心底的承诺:
阿鸾,等我回来。
他心中默念,随即一夹马腹,与张回二人一前一后,划破浓厚的夜色想着郊外大营方向疾驰而去。
马蹄声渐远,夜风掠过四周阴森的树丛,发出“沙沙”的响声,像是诉说着未尽的情话。
……
“主子,大致便是这些了。”青霜手上拿着一本小册,将望春楼探子收集来的重要情报,逐条念与宁鸾听。
宁鸾近日挪了张贵妃榻靠在窗下,此刻正斜斜地倚在上面,静静思索着一条条信息。
她略微一抬眼,便能望见窗外那轮被薄云轻笼的圆月,随着缱绻的夜风,朦胧撒下似水的清辉。
“好,除此之外,程慎之那边可有动静?”宁鸾不顾形象地打了一个呵欠。虽经天材地宝的调养了多日,可她的身子依旧比之前虚弱许多,极易困倦。
程慎之?青霜皱着眉翻了翻手中的册子,略显迟疑,“除却早上给主子报过的入宫觐见太后,出宫后,程王爷直接去了太子府。此外……又去看了主子的衣冠冢。”
“哦?”宁鸾一挑眉,“太子府?他去见太子做什么。”语气中带上几分玩味,她能推演出程慎之的大致动向,却没料到,他今日的每一步都踏在她的意料之外。
“太子府中一直有我们的人。传回的消息说,程王爷与太子谈过后,便径直去了太子的书房,取走了不少信件。其中,许多像是主子的亲笔。”
“我写的?信?”宁鸾眨眨眼,没想到这事还与自己有关系。这几句话彻底打散了她的困意,当即从榻上坐起身来。
屋内只有一盏幽微烛火,朦胧月色为宁鸾笼上了一层清冷光晕。她背对着月光,心思急转,将程慎之出府后急奔孤坟的举动串联起来,不过几瞬便已有了猜测。
见她思索,青露直立在一旁,平静补充着:“虽不知程王爷与太子具体谈了什么,但衣冠冢附近我们一直有人看守。此刻探子就在门外候着,若是主子想知道程王爷墓前所言,可唤他进来复述。”
宁鸾暗自沉吟,搭在榻檐的手指微微一紧,“让他进来。”
那暗探悄无声息地步入室内,将坟前所见所闻一字不差地回禀。
“王爷下令要彻查近日出入林场之人。依属下看,若我们的人继续在衣冠冢附近蹲守,恐有暴露之嫌。还请主子定夺。”那暗探抱拳道。
“无碍,你们撤回楼中便是。”宁鸾一抬手,嘴角勾起一抹若隐若现的弧度,“他倒是很懂太子的心思。”
待暗探离去后,青霜忍不住问道:“主子,程王爷既然已经起了疑心,这衣冠冢怕是……”
“无妨,”宁鸾扭头望向窗外明月,“他既要查,便让他查去吧。有些事,纵使想瞒他,只怕也快瞒不住了。”
……
另一边,程慎之拖着疲惫的身子,处置好城郊大营的动乱后,终于回到了镇南王府。夜色已深,他步履沉重,思绪早已乱作一团。
他闷头向前,怀中紧紧抱着一个包袱,里面是保管妥当的信件。
此刻,他只想快些回到那间能给他带来片刻安宁的卧房,仿佛只要回去,就再次能看到窗台下的贵妃榻上那个魂牵梦绕的身影。
昏黄的光晕中,她总爱捧着卷奇闻异志,守在那里,安静地等他回家。
家。
这个字眼,再次听来,竟比那南部还要遥远万分。
如今这府邸,空有宁鸾布置下的雕梁画栋,却再无半分家的温情与暖意。
程慎之扯出一个自嘲的冷笑,伸手推开卧房的雕花木门。室内烛灯未燃,一片冰冷的死寂。月色透过纱窗映照进来,给他打上一道凄凉的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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