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吐出一句模糊的藏语,黄灿喜听不清楚,换息间,又听他说出这惊世骇俗的一段——
“我阿妈还在的时候跟我说过……苯教早期的祭坛就常设在岩洞里。黑牦牛尾挂在顶端,三角镇魔孔象征死亡,人的骨头和内脏用来取悦先祖、山里的百灵。”
他声音越说越低,喉结一颤,眼底浮出赤裸的恐惧:“我……我一靠近,骨头就跟要裂开一样发颤。”
黄灿喜头皮发麻,“……余班长,你怎么不早些说?”
她根本不敢深想,生怕下一步,自己还要回到更早的节点,去改写更多事。
“我不知道、我不敢说,最近营里退伍好多人,也许我回去……我不想离开,我是藏人,也是汉人。”
风雪的嘶吼之外,四周异常安静。
她累了,心里实在憋屈,急需一个发泄的地方。
黄灿喜垂着眼,声音干哑:“你进去,让胡海庆出来。”
不为别的,就为了练练枪法。
胡海庆一出山洞,她便在暗处偷偷瞄准扣扳机——
“脑袋。”
“手臂。”
“心脏。”
“大腿。”
“脊柱。”
李仁达的弱点到底在哪呢?
不知多少次循环,她的肠子被掏得麻木,血肉模糊成了必定的结果。
枪法一点点变准,手里的步枪不再沉重,她在一声声子弹脱离枪膛的声响中迷失,可李仁达就算被打成筛子,仍能吊着一口气,用同样的手法活生生掏空她,像年节宰杀牲畜一般。
开枪,被杀,死亡。
开枪,被杀,死亡。
开枪,被杀,死亡。
“黄工,你……你怎么……成这样了?”
终于有一次,余新说出了不同的话。
黄灿喜怔住。再次回到洞穴前,她抬眼望去,余新还是那双红肿的眼,像是刚哭过。可这一次,她却从他的眼里,看见了自己的影子。
那影子憔悴、疲惫,不剩半点精气。思绪绷得死紧,却又缓慢得像一座老旧的机器,齿轮转动间伴随着呜咽与哀鸣。
“轰——”山体骤然一震,雪浪如期倾泻而下。
“够了……”
“我不想玩了。”她忽地抬手,将步枪狠狠砸进雪里。保险没拉上,“砰”地走火,炸得余新双脚发麻,脸色青白交错,满是惊惧。
黄灿喜浑身颤抖,胸膛起伏,呼吸灼热。她一把扯下面巾,乱发在风雪中搅成一团。汗水和雪水糊在脸上,眼神却前所未有的冷冽。
“去!”她声线几乎破裂,“帮我把胡海庆叫来。”
胡海庆听了余新的传话,笑呵呵地放下手里的军被走出来,远远便瞧见黄灿喜站在巨石旁。她脚边,静静躺着一把步枪。
“黄工,怎么枪落地上了——”
话音未落,他看清她的脸,笑容倏然僵住。
黄灿喜缓缓转过头,嘴角却浮起一抹过分森冷的笑。她的眼神死寂,像是不再将人当作生灵,而是一具具可供解剖的空壳。这突兀的转变让胡海庆眉头一皱,却说不清她在离开的十分钟里经历了什么。
她目光在他身上停留片刻,随即轻飘飘掠过远山雪影,声音却冷硬如山:
“金古寨人追求的成仙方法,是什么?”
这话问得胡海庆措手不及,他下意识咧嘴,血液里野性的戾气随着那颗虎牙一并露了出来。
“黄工,你说什么呢?我怎么什么都听不懂?”
“李仁达。”黄灿喜直呼其名,语声森冷,“你知道张良在金古寨死后成仙,他去了哪?”
胡海庆一滞。
“你不仅知道,还清楚得很。”
她从怀里取出那本人皮书。血腥与辛辣药草的气息瞬间弥漫开来。书页的出现,令胡海庆神色猛然一变。
“张良曾到西藏阿里,”黄灿喜声音低沉而笃定,“你们金古寨人妄图效仿他的成仙之路,想方设法收集他留下的典籍。然而千百年过去,张良踪迹全无,唯余寥寥遗痕。而这本书,就是其中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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