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暖流,从手臂流入,游走周身,柳承志只觉周身上下,三万六千个毛孔,全都张开了一般,因老迈和悲恸而有些紧绷的身体,竟是隐隐轻松了不少,便连愁云惨淡的心绪,一时也平和了许多。
“这?……”柳承志一时几乎忘却了悲伤,惊疑地问道。
楚天炀眉头蹙着,微微摇了摇头,道:“世伯莫要伤悲,且听天炀道来。”
柳承志闭目深深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那rì,我高烧不退,晴霏……晴霏她来我家探望照料我。”楚天炀侧过头,看向一旁,眼神涣散出神,幽幽地道。
“夜里,家中闯进来一群不速之客,不宣而战,且人多势众,下手狠毒,李叔带着一众护院,拼死抵抗,拖延时间,让我等得以上了马车逃离。”楚天炀紧紧咬着牙,强抑着心中悲怆,哑着嗓子沉声道。
柳承志的身体微微颤抖着,这些,他虽早已探知清楚,然此刻听楚天炀亲口道来,却仍是叫他恍如身临其境一般,惊心动魄。
“李叔死了。文举死了。”楚天炀的声音,仿佛磨盘石碾发出,低沉嘶哑。
“我们乘着马车,一路疾奔逃命,想往灵台寺寻求庇护。”声音颤抖着,满怀着痛惜与不甘,道:“老天不佑,偏偏在将到灵台寺时,马死车翻。”
“啊……”柳承志不由得惊呼失声,眉头紧皱,面上写满了担忧。
深深吐息一口气,楚天炀默然不语,良久,方才道:“车翻了,追兵瞬息便至。娘死了,云姨死了,晴霏也死了……我眼睁睁看着,却什么也做不了!”双拳紧握,骨节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仿佛心碎的声音。指甲刺破掌心,渗出滴滴鲜血,仿佛那夜天边最后一抹晚霞,血sè殷红。
柳承志面无人sè,身体向后一倒,瘫坐在椅子上,双眼无神,大张着嘴,却是喘不过气来,吐息幽幽。
“一柄利刃,将我和晴霏,刺个对穿。”楚天炀的声音冷然,沉稳平静得不带一丝活气,仿佛早已死在了那rì刀下。“贼人料定我必死,口风稍松,才被我知晓,一场屠戮,乃是因为父亲在京里,得罪了权贵。”
柳承志豁然坐直了身子,死灰般茫然的脸上,替之以无边的愤怒。
“九王爷!?”柳承志咬牙问道,语气中,却有着九分的肯定。
楚天炀面容敛肃,缓缓点了点头。
碰!
柳承志猛地一捶面前书案,案台上一只茶盏,叮当脆响。柳承志紧紧咬着牙,面sè狰狞,狠狠地喘着粗气,身体急剧地颤抖着,良久,却又是重重地摇了摇头,长叹一口气。
默然良久,带着无边的寂寥和落寞,柳承志幽幽地道:“前因后果,与我所料,一般无二。”
柳承志又叹一口气,道:“我曾与你父提过,为官做事,须得外圆内方,过刚则易折,你父却是一直没能听进去啊……”
默然有顷,柳承志继续道:“秉言,秉言,秉公直言……”柳承志摇了摇头,叹口气,苦笑一声,眼中泛出泪光。“九王爷结交群臣,图谋不轨,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却只有你父,仗义执言,作那出头鸟,急先锋……”
楚天炀无言以对,父亲的刚正不阿,从小便是自己敬仰乃至效仿的,然而随着年岁渐长,阅历渐深,却是生出了另外一番见解。
柳承志看向那透着柔光的烛灯,愣愣出神,似乎在回忆着陈年旧事,那些也曾冥顽不灵,也曾青chūn叛逆,得意或失意的尘封岁月。
“我与你父,自幼相识,从同乡,到同窗,到同榜,再到同僚。”良久,柳承志轻轻地道,幽幽的声音,仿佛穿过岁月的羁绊。“你父为人方正,这是我一贯敬仰的,虽然因此吃过亏,但他也正是因此,得到圣上赏识重用。/\/\../\/\未曾想……到头来,误了xìng命,连累家人。唉……”
“你父过逝后,因为种种因由,却无法将元凶绳之以法,我心有戚戚,不久便也致仕还乡。”良久,柳承志继续道:“贤侄莫要伤怀,人在做天在看,善恶到头终有报,半年前,九王爷图谋兵变,却是被皇上后发先至,将一场兵祸,消弭无形。”
楚天炀淡然摇了摇头,道:“九王爷是我亲手杀的。”
“什么!?”柳承志惊呼出声,联想起楚天炀重伤却未死,又及方才那道奇异暖流,迟疑着道:“莫非……?”
楚天炀点了点头,道:“其实那夜,我本是也将随晴霏一同去了的。”看着柳承志满脸惊骇之sè,叹了一口气,道:“世伯可还记得,我从灵台寺得到的那串佛珠?正是它救了我一命。”
柳承志缓缓点了点头,道:“贤侄你福缘深厚,乃是受佛祖庇佑之人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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