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石村的村支书和人打招呼很像是土匪，他总是抱拳打拱手，一副把式样。说他是把式，也不为过，因为，他一路南派少林拳打得呼呼作响，据说他曾经撂倒过七个汉子，自己只有一个小指头被擦了一块皮。
周灿还是二十多年前见过这群人的，今天一见，不再怀疑他们和唐继光拜过把子了。周灿想，仙桥乡由这么一群人统治，没成野人土匪就算是不错了。
看得出来，今天的选举，周灿仍然是凶多吉少。
虽说这段时间周灿努力很多力，但要说周灿心中有数，也不尽然。他用眼角往右侧瞟了几次，这是他在焦虑时才会反复出现的一个动作。右侧，十个村支书中八个村支书在那里又说又笑，不断传出哈哈大笑。他们这种笑，使人联想到，他们是仙桥乡的统治者，他们是仙桥乡的精英。
周灿不时被他们的笑声吸引。他又瞟了一眼右侧。
下午投票，上午的会议已经结束，现在是讨论时间。所谓的讨论其实就是聊天。
周灿不经意就到了“八大金刚”所站的地方。
“唐支书，有什么事笑得这么开心啊？”周灿说。
这里姓唐的有五个，正在笑的也有三个，他们不知道周灿是对谁说。周灿接着又说：“有什么开心事呢？我都被你们这么开心的笑弄得直想笑了。可是，我怎么也笑不起来呀。”
“哈哈，乡长您也有笑不起来的时候？”其中的一个姓唐的斜着眼，对周灿说。
“唉，乡长俩字，也许只能听三个小时了吧。”
“为啥呢？”八个人中有六个同声问，脸上灿烂明媚。
“为啥？你们比我清楚啊，你们不是布置了大伙别投我的票吗？”
“不可能！”又是六个人异口同声，另外两个也赶紧补充说，“我们怎么会做这种缺德事呢？”
周灿突然哈哈大笑，笑得十分的响亮，很多人都被他的笑声吸引过来了，“缺德事，你们不做，仙桥乡还会有别人能做吗？”
众人一愣，他们在想，这周灿不是在骂我们吗？选举在即，他应该巴结我们啊，应该对我们客客气气的呀，怎么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公开的骂我们呢？他想死啊？
“什么意思？乡长，你说这话，可就要注意点罗。”白石村的唐支书盯着周灿说。
“意思不是很清楚吗？刚才，我在远处听到你们在商量，怎样才能把我周灿赶出仙桥乡，所以，我想问问你们，这是为了什么？我周灿是不是奸了你娘，草了你奶奶？”周灿也盯着白石村的唐支书说。
“我草你奶奶，乡长你敢骂人？你给我滚出仙桥乡！”
“谁说我滚！啊？”周灿大声喝着，他朝唐支书走去，眼睛紧紧盯着唐支书的瞳孔，“这话，是你说的？你有什么资格！仙桥，仙桥人民的仙桥，你只能代表你自己！唐继光，也只能代表他一个人，你可以不投我的票，但你没权利威胁他人不投我的票。我如果正式当选乡长，第一个，就是要清除你们这群败类。你的事，我不知道是吧？我被组织派来仙桥工作，就是组织信任我，相信我能够对付得了你们这群土霸王……”
周灿一步步紧逼过去，唐支书一步步后退。周灿这话是对所有的人说的。
有热闹可看，谁会错过这机会？都拢过来。他们看斗鸡公，一个是横行霸道的唐支书，全乡出名的强横之人，据说撂倒七个汉子和丢稻草一样轻松；一个是年纪轻轻，温文雅尔的文弱书生。唐支书两眼如铜铃，死死瞪着周灿。周灿表情严肃，却又面带微笑，也紧紧盯着唐支书。
“姓唐的，仙桥人不是怕你，谁也不会怕你，没了虎牙的老虎和病猫差不多。拔掉你虎牙的人不是别人，是我，我周灿进这乡政府第一天，就做好了准备，要拔掉你的虎牙……”周灿继续紧逼，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出来，大家听得清清楚楚。
唐支书不愿意再退了，再退，他就贴在围墙壁上了。可是，他不得不退，虽然已经无路可退了，他还在用力拱着背后的墙壁。
一股萧杀之气，从周灿的眼中射出。唐支书没有能力抗拒。其他几个唐支书也被周灿的这股无形的震慑之力镇住了，他们也失去了往日的刚阳之气。
“周乡长，部长请你过去一下。”
小万解了唐支书之围，他来传话，组织部副部长肖力乐叫他。
临走时，周灿大声说：“再敢胆大妄为，别怪我周灿心太狠！”
周灿这句话是对唐继光所有的把兄弟说的。他说完，去了办公室，见肖力乐副部长去了。
肖力乐铁青着脸，看着墙壁，连眼角也没瞟一下周灿。他冷冷地说：“像什么话？和一个村支书拌嘴。有失体统！”
肖力乐副部长是资深干部，常务副部长，一般，干部调整盘子就出自他之手，所以，他可以对正科以下干部呵斥和指责，没人会觉得过分。这次，他是受钱大伟亲自交代，一定要保证周灿选举不出问题。刚才，他还在跟唐继光谈话，唐继光也表示他一定做好下面人的工作，现在，周灿直接与可以影响选举的村干部发生冲突，你说，他怎么会不着急？
肖副部长气恼了，从他说话的口气可以看出，他已经没了信心，他在数落周灿，他说，我们就是担心你太年轻，不够稳重，所以我才来这里坐镇。现在好，你自己把事情弄到这地步，怎么收拾？唉！你辜负了钱书记对你的器重。
周灿也在恼火，他的计划才进行到一半。
这十来天，周灿至少去过六七各村，零零总总算起来，他走街串户也去过百来户村民家里，接触的人不下千人，方法巧妙，为这次选举成功至少又拿到了六分胜数。刚才是最后的冲刺，成功了，就有了九成把握。
现在，肖副部长插一竿子，戏，演到一半，周灿真担心辛苦了许多日的努力，功败垂成。
“周灿。我去做做村支书们的工作吧，有没有希望，我也没把握了。现在已经都这样了，也没别的法子了，你就等待运命的安排吧。”肖部长说。
“肖部长，村书记那里，你别去。要去，还我去吧。”周灿真担心仅有的果实也会被风吹落了，赶紧说。
“你还去？又闹起来怎么办？我真担心他们会和你打起来。好吧，我要唐继光去做做工作，他基层经验丰富，对付这群人有办法。小万，你叫唐继光书记来一趟。周灿，你回屋里休息一会吧。”
周灿回到宿舍，他没睡意。戏，演到这个份上，不会出问题吗？他也只能等待命运的安排了。
本来，周灿一步一步设计得不错。他这些天接触普通村民，就是在积累人气，效果不错，原来很多人不了解他，现在不但认识了他，了解了他，而且，人们都意识到，也许这个年轻人会给他们带来希望。谁都不甘心贫困，谁都在梦想发财致富。现在，他们觉得，周灿也许可以带领他们实现梦想。选民被支书告诫了，不得选举周灿当乡长。村民们犹豫了。他们渴求希望，但他们需要面对现实。乡长做得再久也会有离去的那天，而唐支书们，永远在这里，没有人敢惹太岁。
所以，周灿在选民即将作出决策时，告诉他们一声，在梦想与现实中，他们该选择什么。
恶人，可以使人屈服，但人们心中并不想屈服。当有人告诉他们，他们有可以不屈服的力量时，他们肯定会选择不屈服。
周灿今天的所为就是告诉所有的选民，我周灿就是你们不屈服的力量。
他差点做到了。唐支书已经退到了墙璧，再退，他只能蜷缩在墙根下，那时，选民们就会知道，这群恶人也有让他们畏惧的东西。正义还是能够战胜邪恶的。
不去想了，睡一会，下午的结果现在想得再多也没有价值了，反正有七八分的把握，赢面还是大一些，就安心地睡一会儿吧。
可是，才朦胧入睡，突然院子里喊声大作。周灿惊起，凝神一听，院子里有人在吵架，还打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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