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黑色的凤凰,比一个硬币稍微大一点,在小臂外侧。”
“黑凤凰……”
“是的。她应该想寻求帮助,从巷子口一路过来几乎所有的窗子上都有她身上的血迹。”
我点了点头。
“也许这个镇子上还有人叫西野石,她不是在叫我。”我喝掉了他们给我倒的最后一点水。
“她拍打着窗户叫你的名字,说明她知道你在苏懿雯家里。”
“见鬼了。”我想把空的纸杯放到桌子上,没有放稳,它掉到了地上。
“放松点,你先坐一下。”大李捡起那只纸杯,扔到字纸篓里,然后朝一间办公室走去。
“大李,”我喊他,“我可以走了吗?”
“可以,你要去哪儿?我开车送你。”
“我想去她死的地方看看。”
我下了车。我想在阳光下待一会儿,却忘了今天是个阴天。已是傍晚了,天色稍稍暗了些,围观的人散去了一部分。在三柳,如果有什么事比吃饭更重要,那就是看热闹了。警察拉起了警戒线,大李和旁边的警察说了一声,我们走了进去。地上和墙上的血迹好像用拖把随意涂抹的油漆,窗户上的红色的手印清晰可见。
透过人群的间隙,我看到有一个在人群的后面歪着脑袋看着我。我看不清他的脸。我走出警戒线,拨开人群,朝他走去。原来是阿托,曾经和我在一个学校上过学,因为是个弱智,初中的时候退学了。他衣衫破旧,两只手甩在背后,歪着身子,样子很怪异,直勾勾地看着我,眼都不眨一下。对他,我心里更多的是同情。我走到他面前,叫了他一声:
“阿托。”
他不为所动,依旧直勾勾地看着我,目光阴森。我不记得他以前也这样看人。但这让我十分不自在,加上身心疲惫,便不想再理睬他,转身往回走。
随即我想起一件事情,立刻又朝他走过去,他还在那里目不转睛地看着我。他身上发臭,就像以前一样,还没有走到他面前,异味就扑鼻而来。
“阿托,我问你件事。”
我努力露出笑容。但他依旧面无表情,也不眨一下眼睛。
“你见过苏果吗?我是说最近,你见过苏果吗?”
他转身走了,回头朝我看了一眼,随即跑起来。
“阿托!”我朝他喊了一声。
“西野!”大李在后面喊我。
我回头看了一眼,再看看阿托,他站在远处,又恢复刚才的姿势,一动不动地看着我。
“跟他有什么好说的,他要是能和你正常交流,就不叫傻子了。”大李从警戒线下面钻出来。
当时我无比渴望阿托对我说一句“见过”,若不是大李喊我,我甚至可能已追了上去。我简直想问一问我见过的每一个人:“你最近见过苏果吗?”
“你记不记得当年念高中的时候,阿托这小子不上学,成天在街上瞎晃,有一次我们放学出来,看到他正在缠着苏果不知道在说什么,被我们从后面呵斥了一声,一溜烟跑了?为这事儿你后来还揍过他一顿。”大李站在我面前,眼睛看着远处的阿托。
“记得。我真不应该——等等,你是说他有嫌疑?”
“我就是想起了这个事。你太敏感了,阿托虽然傻,但也没有干过什么坏事。”
是的,我太敏感了。现在我更加确信,我应该看一次心理医生。
苏懿雯回来了。她从一辆警车上下来。一声不响地拨开人群,朝她家走去。
“我想去苏果的房间看看。”我走上去对她说。
我跟着她进去,她走到一个房间门口朝我招手。我走过去。那是苏果的房间,很狭小,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桌子的对面有一个木质的衣橱,没有女孩们常会摆在房间里的毛绒玩具什么的,有点不像女孩的房间。整整齐齐,窗明几净,一尘不染。我站在床边,无比难受,想不通她为何会突然消失。
“你……”她犹犹豫豫地说,“是不是和苏果谈过恋爱?”
“你是说念高中的时候?没有,我们从来没有谈过恋爱。”
她笑着摇了摇头,说:“那我是多心了。”
我想朝她走过去,踢到了床底下的什么。我蹲下去看,是几本书,叠在一起的,被我踢散了。我把它们重新迭起来,苏懿雯见了连忙过来帮忙,嘴里说着“我来,我来”。有一本白色封面的书非常之厚,我拿起它,是一本诗集。我非常熟悉。曾经有一天苏果拿着它,对我说:“我喜欢这本书,我猜你也一定会喜欢。”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每天都读着这些阴郁绝望的诗句,就好像是为我写的。
我随手打开它,夹着东西的那一页被轻易地打开了,那是一个用白纸自制的信封,上面写着我的名字和租住的地址。夹着这封信的地方是海子的诗《肉体》,书页上空白的地方用红笔抄写了一遍诗的结尾:
肉体美丽
肉体是树林中
唯一活着的肉体
死在树林里
迎着墓地
肉体美丽
苏懿雯也看到了,她和我一样惊呆了。更令我们惊奇的是,这本书的其他地方,还夹着两封外表一模一样的信。信封和书页上那些字迹我再熟悉不过,确实是苏果写的,就像她曾经抄写的每一句诗句一样。
Copyright 2021宝石小说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