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女娃拼命奔逃,半夜狂奔,未敢歇半脚。渐渐东际泛白,朝暾初露,山形渐清,也分不清何处何地。慢下脚步,喘粗气闻得似有鸡鸣,遂朝前行去。
半夜奔逃,狼嘴脱险,女娃们筋疲力尽,一步一挨。山高路狭,望见人家,腿脚走麻才至一所茅屋前。
木姗细瞧端的:春绿屋色青,绿柳绕篱丛。二三桃花绽,新竹破土生。鸡鸭勤啄谷,女主忙浆衣。木姗大胆上前招呼道:“婶婶心善,我等久未进得水米,能否赐剩饭菜,感激不尽。”女主人三旬有多,停住活计见一帮女孩儿与己招呼,细一打量,面黄肌瘦,浑身泥土,疑道:“哪路的娃子,这般狼狈?”女主心善,疾开柴门,领进堂屋安排歇息,接着烧火造饭。
几捆干柴填灶,几升糙米下锅,現拌的家常小菜,顷刻米熟饭香,五女童伏桌就吃。女主人又备得汤汁茶水,自种果品。果然:饥饿不拘五味,填腹岂区荤素。但有食得之物,堪匹世间珍馐。女娃们一阵狂风扫荡,转间吃个罄尽,受用汤汁果品,脸见红光,显焕出精神。主人仗义供了吃喝听得遭遇,亦去郡衙告了官。
那拐贩正是官府通缉贼人,郡爷与另几处一并捉了首恶,剿除巢穴,救出众多孩童,并贴公文召告父母双亲认领。
这一日,木姗已居郡府多日,姐妹陆续被双亲认走,正恐讯息未达父母不知,惆怅时一声慈音:“我的木姗孩儿。”母亲呼唤,一闻就知,木姗箭步迈出与母亲撞怀相抱,随后父亲也呼唤过来,三口之家终得团圆。边诉离情,边与郡爷差役作别,感激难以言陈。
且表那天尊清帝居九重高天,俯瀚下界勘察四童动静,如此劫难尽收眼底,当下思忖:“禀恩托生,虽七龄相貌,智慧已然二旬,可授神功,教心法。”即离天府,驾云下凡,往那云出镇驰去,化作一叫化老道,混入人丛。
街市中只见一个老乞丐:面比千年树皮皱,发鬅松散似鸡窝。褴褛肮脏恶臭浑,淌涎流脓疾病猖。行人躲闪尤恐慢,挨户乞讨惹人嫌。病怏怏、颤微微,可怜七旬古稀,受此凄怆晚年华。
讨了半日,只得几个冰硬馒头。老者牙疏,望有热汤相佐,见前面一座门户讲究,举步移去。也是饥饿病疾,未曾挨门,扑腾倒地昏晕过去。
仆人正备上街置办些针黹用物,瞥见地上一个老者,进府禀告主人,这家主人正乃木果甫,听闻携仆速往,见老人枯瘦如柴,奄奄一息顾不得污秽,抬入内室。木姗也已听说,闪入内室见端的可怜,不觉眼噙星泪。仆人领命请医诊疗,得其结果乃是饥饿疲乏所致,虽染有病却无大碍,只调养休息即可痊愈。
木果甫遂每日鸡鸭鱼肉米面......交替上餐,如此两朝老者有了气力,下得床榻。木果甫问得仙乡故居,老人答道:“我乃神牛峰上一道士,因遇百年难得旱灾,逃荒在外,一路行乞到商池国境界,餐风宿雨也未知此何地段。乞得几个馒头,欲寻热汤乃不知......”木姗续道:“乃不知晕倒在我家府门前,父亲见可怜,施救与你。”老道闻听扑腾在地,欲行大礼,口内直呼恩人。木果甫怎得他拜,未及着地,搀扶归位道:“老人家,见死不救非君子,莫若小可,换做他人也是这般。”木姗问道:“道士爷爷,如何不见你的顶冠衲服?”老道道:“
跋涉数千里之遥,衲衣早已破烂成条,这身衣服还得一恩人相赠,也已破烂不堪。我虽狼狈然存贱命,同观道友殁者十之八九,抛尸荒野。”话未了,掩面悲涕,父女倆亦动情流泪。老道可怜,府院上下款待愈加尊重殷勤了。幻做老道的天尊腹内思忖:“人言木府主人仁德宽厚,果然如是,是否持久,且待我又生出几个貌陋身穷之人试探,看他着不着恼。”
俟得几日,晨起门开,仆人见地上一个裹物,瞧得仔细,乃包着一个婴孩,眼闭气弱,性命弥离。仆人疾入府禀知主人,木果甫见是孩儿更加勤恳,剥去包裹大吃一惊,却如何,这孩童是个双腿俱无的废人。不答话请医诊治,结果乃孩儿饥饿以至哭泣无力,奄奄一息,腿乃先天缺陷,无回天医术,终身只能靠椅过活,性命并无忧患。
童婴憨态可爱,因先天畸形遭双亲遗弃,木姗又悲又怒道:“父亲自家孩子,亲生骨肉,如何下此歹心?”木果甫道:“世人心难料,虽亲生,却是无腿无足之畸形,留下会牵累一辈子,莫若抛弃,另生齐全以托付百年后事。”木姗闻言才知世人凶险已不分亲疏忧道:“父亲该如何处置?如不留养,鲜活生命必难保全,野猫恶犬,人贩拐子......”言未终,已泪流满面。果甫知女儿心善仁厚道:“吾儿宽心,父亲亦有田产,养他还有结余,待其长大传他一手文章妙字,做个雅士,也可卖字画糊口。”木姗拍手赞道:“天生我才必有用。父亲此行甚妥,日后他必感激涕零,刻苦用功,成有才之人。”
至此一老一小于府中安顿下来,那老道士每见夫妇俩抱着那双腿俱无的病童,心下暗笑道:“我随手点化的一只断了双腿的猪仔,爱得如获珍宝般,俗人啊俗人。”
也是老儿得意忘形,口随心转,轻念低吟被藏在后背的木姗听得问道:“断了双腿的猪仔,如获至宝,老爷爷念得哪般贵经?”自知理亏,老道掩口道:“好娃娃,爷爷想起儿时自家圈养的一头小猪,不慎跌坏了双足,所以有些悲伤。”
木姗道:“原来如此,不过......”老道问:“不过怎样?”姗対道:“说到猪,我时常闻得婴儿一股异味,但不知何味道。”老道怕露行藏道:“婴孩子家都有股奶臭尿腥味,有何奇哉?”姗道:“母亲说如猪臊味。”老道疾掩道:“这拾得的娃如猫狗无二,如何没股子气味,待洗刷些时日,自然换上清香气息。”木姗信以为真想及孩儿所受苦难,更对其疼爱备至。
西夫人终日爱若至宝,怜惜道:“娃儿周身异臭,双腿残缺,难怪父母相弃,只不晓得父母生何模样?”果甫道:“天降奇人,每予异貌,受禀苦难,此童日后必成就非凡,且与姗儿相处,全似姐弟一般,当属上定天缘。”又附耳道:“遇我夫妇收养,岂不是这小子天大的福份。”夫人笑着假嗔道:“相公也不怕有人家听着了笑话。”二人相似一笑,笑逗娃儿且取嘉名,曰“福来”。
二人不为之嫌弃,忠愛若宝,老道心忖:“须另设机关,叫他知难而退。”
几日后,门首人声嘈杂,开得门来,俱是破衣烂衫的荒民,老小男女约五六十余口,问及原委,全是灾荒从别境逃来。道士隐在暗处冷眼旁观:“菩萨心肠也不济世,除非木府有使不完的银钱,倘若要行善积德,这般情形夫人也当遏止。”
孰未料,木果甫小怔一会,即嘱仆众,腾后院安顿,设大锅熬粥,取布量丈裁衣。人众量巨,木府本赖祖上几亩田产度日,如何禁得住这多人吃喝绞用,不日便显出窘迫的光景来。
夫人心焦道:“如般下去,府院难保。需想个十全的方法,即保难民衣食有着,也予我们减轻重负。”木果甫也急思良策忽道:“忘了咱还有偌大山林,虽无甚大特出,靠山吃山,倒也能糊口,着民前去守山护林,即可自建屋舍,又可开荒播种,自食自作来得稳便。”
夫人愁眉舒展喜道:“此法最妥,正好那片山果树需人看护,林广山阔从来不曾好生打理,这下倒有了着落。”夫妇携手与众告知心意,众家破园失,几日府居正感惭愧,听得如此美事,安有不去的。趁天早疾掺老携幼往那木府林地安置。
果然一片好果林,桃李杏满山遍野,大家遂伐木建房,开渠刨地不提。
老道看的真切,频频颔首,见木姗一昧精心照顾福来,更添爱意。乃知时机成矣,显出法像真身来。
夫妇才解困顿,欲往厅堂饮口茶歇息会,闻得异香扑鼻,瞬时一炯炯生彩的白发老人觌面相迎。但见:罗袍曳动,拂尘飞扬;罗袍曳动体轻健,拂尘飞扬仙骨生。音洪貌端神人品,香烛供奉颜难见。聚慧敛智化世人,福泽安平济苍生。
夫妇二人识得真切,跪下參行大礼。天尊出尘相掺道:“我乃上界元始天尊。你那孩儿本是天上一株蓂荚仙草,投生下界乃是为降魔大任而生。清平世界难掩灭顶厄灾,魔邪狡黠诡诈,躲藏深邃,难觅其踪,故度得聪慧灵精,顏生面陌,以不意攻击;取邪魔疏心摧之。前设行乞老道,残腿婴娃,荒野灾民,俱是全真所为,屡试夫妇果十全君子。尔女木姗禀天恩有福亦有灾,境况如何还需协助。今般已得八龄年岁,即是授功禀慧佳期,此有锦箱一只,箱内乃是百种仙丹,三人同服,每日一丸,此是一年的用度,助彼脱胎换骨。”遂用尘擎出一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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