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八一过,主妇们就开始和时间赛跑——新年大会战开始啦。光刷房子大扫除、拆洗行李大清洗就让人头疼的很,还得准备各种吃食。大人们成天忙得跟打仗似的,在小孩子们高兴的盼着过年穿新衣服吃好吃的的同时,大人是真的怕了过年啊。
谷家又和别人家不同,男主人不在,女主人接了那么多的缝纫活计,所以多数的活儿都得等放假再说。谷妈先得加班加点的把接的缝纫活儿做完,一般过了腊月十五基本就不接活儿了,原来接的活儿腊月二十三前尽量要做完。
在填鸡子十五天时,谷妈打算把那几只感觉和人一起生活了许久许久的鸡杀了。因怕谷妈一个人忙不过来,谷秀莉自作主张的请了一天假。
杀鸡的时候谷妈请了西侠他妈来帮着捉鸡。
前世的时候谷秀莉十几岁时就帮她妈杀鸡了,那时都是她用力握着被杀的鸡的腿和翅膀,她妈来操刀杀鸡的。没法子,她家二姐虽然年长,却是前世今世都不敢看杀鸡,更不要说做帮凶了。
只是今世谷秀莉还小,九岁的年纪她估计自己没那个力气,要知道鸡到被杀时那挣扎的力气也不小的,万一挣脱了脖子还流着血却四处乱跑……后果很严重,于是谷妈只好请人帮忙了,南侠妈今天刷房子没空,就叫了西侠妈王嫂子。
杀了一只鸡后,谷妈把鸡脖子掖到鸡翅膀下把鸡塞到灶台下的碳洞边用铁鏊子压上,上边还压上砖。
王嫂子见了大赞:“您这办法好哇,杀不死也能捂死、压死!我那年夏天杀鸡没杀死,那个鸡子可着院乱跑,血流拉了一路,吓得我们王青嚎的哇哇的,黑夜了我还给叫了回魂儿!我以后也用您这办法,压上会儿就捂死了。”让谷秀莉抹了把不存在的汗。
鸡杀完后王嫂子就走了,人家家里也忙着。谷秀莉娘俩先干拔鸡毛,这样拔下来的毛可以用于勒风箱里的毛头。拔完了干毛就用开水浇到鸡身上,烫过后拔剩下的毛,完了点上几根高粱杆子,把没法拔起的绒毛细细燎一遍后,洗干净了就可以开膛破肚了。
把鸡内脏掏出来,不能吃的扔掉,肠子之类的清理好加上碱面搓洗,用清水一遍遍的淘洗净。再就是把鸡化骨丹(鸡内金)搁到纸上等着晾干,说来谷三姐自小脾胃不和,后寻了偏方,就是家里杀鸡后的化骨丹烤黄了研面后用水化服。
至于效果如何真看不出来,反正是没那么显著的。
洗好的鸡控干水分,还要上称称一称,这个几斤几两那个几斤几两,没填鸡前毛重多少,现在光肉不带鸡杂就是多少斤,涨了多少斤数儿等等,谷妈说的详细且自我感觉成就不小呀。
的确,谷妈是个勤劳的、爱孩子的好母亲。
时光飞逝日月如梭,就快期末考试了,谷秀莉和父亲商量是不是直接到四年级考试去,因为她小人家已经学完了三年级下学期和四年级上学期的内容。
看着老爹张着嘴惊讶的样子,谷秀莉干脆告诉老爹:“我要和三姐一起考到县里一中念书去!”
害得谷爹激动不已的说“别说是去县里上学,就是省城北京城,只要你们能考上,爹就是砸锅卖铁也要供你们念书!考到哪儿念到哪儿!”
不过谷爹考虑了一下说:“要是那天到四年级考场考试,估计会害的四年级同学不能安心考试。还是请四年级老师把试题悄悄给你送去三年级考场去,干脆两份卷子一起做,按你上次的速度估计能做完。”
谷秀莉觉得这样也不错,就是不知道会不会影响三年级的同学哟。
只是最后她是去老师办公室考的试:先做完三年级的试题,出了考场后再到老师办公室做四年级试题,由李校长亲自监考
。
考完试就不上学了,等两天后去取寒假作业书和试卷就可以了,腊月十八正式放假。
放假后家里最先开始做的是扫房子漕(cao)房子(粉刷房子)糊窗子。堂屋和西房夏天的时候粉刷过了,这时候扫扫房子糊糊窗子就成了。只有东房一间房需要漕。
这活儿不是一个人能干的完的,所以大家齐上阵,先把房里的东西倒腾出去,把房顶、墙扫了一遍后,用泡好的白垩土把墙粉刷一遍。
与此同时分出人手把去年糊的窗纸撕下来,先用锅铲刮干净窗棂上的陈浆糊再用笤帚清扫干净。
这年代人们的窗户都是下边一层长方形窗框安装玻璃,上边一层则是有图案的窗棂用麻纸糊上,为了喜庆就先糊一层窗花,四角的方格处糊上红纸绿纸块后再糊麻纸。
而那些撕下来的旧麻纸有时也不会丢掉,攒起来等夏天消闲的时候泡上几天,和着粘土捣成糊后捏泥瓮又结实又光滑。
刷房子没孩子能玩的,但糊窗子就不一样了,可以糊风戽辘儿。嘿,其实就是类似于简易风车的东西。
先裁两寸宽两寸半长的红纸绿纸各一,用浆糊糊在一根四寸半左右长的高粱杆上,同一平面左上右下,或左下右上糊好,以垂直红绿纸面在高粱杆中间穿一个小洞后,在芨芨草大扫帚上撅一扎长的芨芨棍儿穿过小洞,洞的直径大于芨芨棍儿;再切指节长一段高粱杆插在芨芨棍儿上,再把这做好的风戽辘儿插在一根一尺五左右的高粱杆一头的瓤芯处,到院子里、街上迎风一跑,那风戽辘就快速的转开了。
只是,高粱杆你得挑根长歪的,好的还得编盖帘用;芨芨棍儿也不能随便瞎撅,不然都会换来大人一顿骂。
帮完大人的忙,闲下来的谷秀莉亲自给小弟糊了个风戽辘,看着弟弟在院里跑得欢腾,谷秀莉心里也觉得欢喜:自己没了那份玩闹的童心,但看着弟弟那么开心,她也觉得挺满足的。
刷房子糊窗子这两桩大事一了,谷妈开始拆洗被褥。每天早早起来拆开洗好,下午干了再缝起来。这个不容易噢!这年头乡下还没兴起用被罩,拆洗被子那就是棉花和被里被面大分家。而且棉花都是旧的,一块块的先得把边儿撕毛了再均匀的铺到洗好的被里子上,不像做好的棉花胎,一铺就得。
想到这年头不兴被罩,谷秀莉就想着是不是可以考虑做被罩卖啊?嗯,卖被罩是不是可以通向致富之路呢?闲了和大姐夫妻好好商量商量。
过年要做的活儿太多了,其它的谷秀莉也不怎么在意,她的注意力大多集中在吃食上。比如谷妈每天一早一晚必须淘的豆芽,谷秀莉每天得观察观察长多长了,几时能吃;她妈还淋(做)酱油熬煮酱油,煮酱油的时候里头除了放葱段大料辣椒壳外还放了海菜(带),熬完酱油后的海菜可是好吃,吃山蛋或喝粥的时候就点海菜,咸里带香,口水中……
谷妈还做了小吃食炒棋子。炒棋子是用黄米面做的,黄米糕做好后往里揉生玉米面,完了擀成将近两毫米厚薄的片儿,划成两厘米宽的条,再斜切成菱形晾到半干后,再翻过来晾另一面。晾好的糕干儿咬开了外边干了但里头还有个湿芯儿,不然晾得太干的话炒的时候就不能鼓起来,吃的时候觉得干硬不酥脆;可要是太湿的话炒的时候倒进锅里着了热就软趴趴的沾到一起了。
这年头做炒棋子的时候是用黄土炒的。你没看错,就是新鲜洁净的黄土。而所谓的洁净黄土,也只是从没种过庄稼的生地里挖个一两尺后再挖出的黄土。
只是今年有个芯儿里老谷秀莉,怎么也不让她妈用黄土炒,害的她爹秋天挖回的半袋土白挖了。谷秀莉要求她妈用细碎的盐粒儿炒。
谷妈哪里舍得,她小时候盐可是精贵东西,一般人都不能买卖,宁洒十粒米,不舍一粒盐哟。
只是一吃完晌午饭,这个不听话的四女子就偷偷的到下房把小缸里的咸盐给炒上了,等她过去的时候,那糕干儿也下锅了。小丫头跪在椅子上冲着她直笑,还说盐用完了留着下回再用,就是不用了也能给她刘姑姑家的牛化水喝。
炒都炒了说啥也迟了,她这个当妈的也只能骂句“真不听大人话”了事,干脆撒手不管了。
于是谷秀莉只能自己挥着锅铲一下下的翻炒。好在还有她家亲亲的、最有眼色的二姐,在她觉得肩膀酸困得快要卸掉的时候,二姐洗完锅来救场了,于是姐俩轮流翻炒。
不光如此,谷秀莉请示过她妈后,让闲人们(谷哥谷三姐谷小弟)齐动手剥了许多花生仁儿,打算用盐炒花生仁儿,这样炒出来的花生仁儿因受热均匀一点焦糊的地方都没有哇。她保证到时候她妈一定不再心疼那两碗盐!
一下午炒了七锅炒棋子三锅花生仁儿,还炒了一锅窝瓜籽儿,姐妹俩都觉得胳膊没力气了。本来还得炒几锅葵花籽的,只能等到明天了。
让谷秀莉欣喜的是大家对她的新做法表示了肯定:破了肚儿的炒棋里头避免不了装了盐粒儿,也就是咸一下的事儿,总比吃到土牙碜好哇!得意得谷秀莉到自家老妈面前显摆:“您看看,都说用盐炒好!您那会儿还嫌我瞎费盐!”换来老妈几个白眼。
腊月二十三灶神爷升天,这天必得买麻糖吃麻糖,还要用泥抹灶膛,吃麻糖也好泥灶膛也好据说是为糊灶神的嘴不能说人们的坏话光说好听话来着,上天言好事下界保平安嘛。
前世谷秀莉的大外甥有个同学家里是做麻糖的,有一次外甥去那个同学家,赫然发现同学的爹做麻糖的时候上脚丫子啊!打那之后外甥就不再吃麻糖了,还把这事告诉了各个亲戚:麻糖是这么做的,吃不吃看您自己了。
所以,看着眼前分给自己的两个麻糖谷秀莉心底小小的斗争了下,决定下次去大姐家打两下外甥的胖屁股:你小子十几年后不告诉我的话我这会儿就能吃下这两个麻糖了,可你小子说过了,我怎么吃得下?眼不见、耳没听到为净!算了,麻糖也没什么好吃的,是吧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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