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秀莉到了水井边放下水斗和盆。把先要洗的衣服放到盆里。其余的搁在井台比较光滑的石头上。把水斗扔到井里，估摸自己提不动一小桶水，就打了半水斗上来。水倒进盆里，加上碱水，就揉搓起来。
夏季的的确凉衣服比较薄，洗起来也容易，就是舍不得买洗衣粉肥皂，只用自制的褐色的碱水，谷秀莉实在是不习惯，总觉得洗不净。
心里念叨着洗下不洗上洗洗就能干净点，淘了三回就收工了。吃力的端着湿衣服，把空碱碗搁水斗里提着就打算回家了。
到巷口看见三个男孩子已经转移战场，在巷子前一排人家的后墙上摔泥巴，然后抠下来捏吧捏吧再摔。
谷秀莉感紧呵斥：“别往人墙上摔！让人看见骂你们！你看那墙成疤子了。”
“又摔不坏！”这还不服气。
“那也不能这样。来来来，我给你们讲故事！就是叨个古！”这时候还是说方言的时候多，书面用语用的比较少，等电视机普及了人们才习惯了书面用语。
“叨个啥古呀？”
“叨哇叨哇。”小三侠跟在后头说。
“嗯，说一段神话，话说那么一家，这家——”不行，不能讲《哪吒闹海》，这几个家伙小小年纪就闹河炸鱼了，再要听了《哪吒闹海》的故事，那不得把河底闹翻了？讲孙悟空？不行，男孩子调皮，万一听得热血沸腾也整个金箍棒出来再把人打坏了就糟了。
“四姐，快点讲哇！”
“讲呀讲呀。嗯，不是神话，话说那么一家，这家人姓孔，家里好几个孩子，其中有一个叫孔融。孔融四岁的时候，有一天，家里买了好些梨，这些梨有大有小。孔融一看见梨，就想起几天前家里也买梨子，他挑了最大的一个。你们猜结果怎么了？不知道吧。孔融才四岁啊，小手小嘴小牙牙。捧着个大梨儿张大嘴巴啃了好几下才咬开了。那么大一个梨吃呀吃呀吃光了，结果后来肚子疼得呀，拉了两天稀稀。现在家里又买梨了，孔融不敢再挑大的了。他把最大的梨给了大哥，大哥是大人，肚子也大，吃大梨也撑不坏。再挑第二大的给二哥，等剩下最后的一个小的就是孔融的了。小孩子小手捧着小梨用小牙牙啃起来。一下子就咬开了。这个故事好听不？”
“好听好听！”三侠异口同声地说。
“那你们说孔融是不是个好孩子？”把千古以来尊长爱幼的典范孔融讲成这样子，会不会教坏小孩子？那就再拐回来一点。“孔融是个好孩子。你们看，他只有一回吃坏肚子，下一回他就吸取教训挑了小梨，他多聪明啊，而且他不占有东西，能吃多大的梨就拿多大的。要是坏孩子，他吃不了大梨也要占个大的，吃不了剩下来扔了。你们在家吃饭大人是不是不让你们多占有东西，吃多少盛多少，不能剩饭？”
“就是。”
“嗯嗯。”
“就那样。”
“所以哇，孔融是个好孩子，咱们应该像他那样，别多贪占东西。其实咱们做事也一样。比方说你看见大人割草，嚓嚓嚓几下割了一堆。你也想割。你小着哩没割过，不知道得多大劲，用得劲儿大了就割着腿这儿了，那得流多少血多疼啊。”
王西侠：“我有一回看我爹割玉茭杆子，我想割我爹不让。”
“你爹就是怕你割到腿。咱们小孩子得听大人的，大人知道你能做这个活儿不能，小孩子不懂得。人做事要量力而行，有自知之明。量力而行就是有多大力气做多大的活，像孔融那样叫量肚而吃。人能量力而行就不会闯祸，能量肚而吃就不会吃坏肚子。有自知之明就会踏踏实实做自己能胜任的事。嗯，真的。不信你们回去问问你爹你妈。”
王西侠的爹妈都是高中生，是谷爹的学生。汪南侠的爹看了那么多书估计也知道孔融让梨。不过谷秀莉不怕这扭曲了的故事被两家家长知道——孩子眼中的孔融让梨，尊长爱幼不如吃多了肚子疼拉稀有说服力。在这个物资匮乏的年代，不抢就是好孩子。
嘿嘿，讲的多好哇。
谷秀莉姐姐故事课堂开讲啦！心底一个欢快的童声念道。
接下来的日子，下午一放学小三侠就跑到谷家，要求谷秀莉给讲故事。谷秀莉讲了四五天，心底的那个声音由欢快的童声变成了平淡的女声。又过了几天，由平淡的女声变成了无奈沧桑的老太太的声音——这就是谷秀莉十几天的心路历程……
小三侠太烦人了！
人嘛，对自家的孩子才有十足的耐性吧，小三侠正是猪嫌狗不爱的年纪，有着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精神，简直太烦人了，她前世一个没孩子的老女人，虽说喜欢孩子，竟也架不住小三侠的磨缠功夫——小三侠采取车轮战战术，一个住口另一个顶上，嘴里不住的念叨“讲故事讲故事叨个古叨个古”的，听得谷秀莉头都大了。
无奈之下，谷秀莉出台一条新规定：只在礼拜日下午讲故事，并且还得是小三侠每天下午认真完成作业，不会做的题较少的情况下——不会的太多说明你上课不认真。
于是三小互相督促，只待周日的谷秀莉姐姐故事课堂开讲，于是一周有六天的时间，世界清静了，谷秀莉心底的那个声音又变成了电视广告上的那个清脆的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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