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人马俱疲,行走甚缓,赵征还剑归鞘,大枪挂于马鞍鞒上,将身伏于马背,任那马游缰而行,
良久,赵征气息稍定,彼时天色大亮,一轮红日自东方冉冉升起,正值初春天气,隆冬过后,晨曦仍有凉意,赵征翻身跳下马背,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正处身在一片荒原,脚下绿草如茵,前面是一道山丘,旁边是一片槐树林,
赵征但觉腹中饥馁,口中干渴,于是牵马来到林内,把马栓到一棵树上,自马背摘下铁枪,复有卸下马鞍,任它啃食鲜草,自己则取了些露水解渴,
只因临行时为图方便,闯营毫无挂碍,身上并没有带任何衣物与干粮,怀内倒揣有几百两银票,此处前不搭村,后不着店,却倒那里去买食物吃,再看看自己所穿战袍铠甲,已是沾满了血污,若是遇上行人,岂有不惊怕之理,
念及于此,不禁大为踌躇,他自幼生长于深宅大院,丫鬟婆子成群,自己平时除读书写字外,就是骑马射箭,或与家将演练枪法,很少出外,更不要说独自出城了,此时形单影只,孤身一人,无了依赖,登时就如迷了路的孩童一般,岂有不凄凉惨切之意,想到这里,心中更是愁肠百结,满腹惆怅。
正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闷上心头瞌睡多”,再加上他战了一夜,困意陡长,顺势靠在一棵大树之上,蹲了下去,须臾,沉沉睡去。
一觉醒来,已是傍晚时分,但见一抹残阳斜挂枝头,其大如斗,其赤如火,周围彤云密布,煞是壮观,更兼照得遍地金黄,就连那碧草绿叶,亦罩上了金黄色的外衣,他翻身站起,触动背后树干轻摇,惊起一群寒鸦,呼啦啦飞了开去。
赵征伸了伸腰,但觉神清气爽,气力已是恢复了大半,只是腹中饥饿,有增无减,心下寻思道:“也罢,不如且往前行,若是遇到村镇,买些吃食也就是了,这会只好忍一忍了,”转念又想“此处离京都起码也有七八天的路程,一路之上,需要提防才是”。
于是解开马缰,那马早已吃饱睡足,见主人解开束缚,仰天一声嘶鸣,甚为欢腾,赵征与它套上鞍辔,手绰铁枪,纵身上马,正待要走,忽听林外传来一阵箫声。
箫声婉转悦耳,十分动听,一时哀哀切切,一时又有杀伐之音,使人听来倍感凄楚,赵征愈听愈是着迷,回想自己人生际遇,二十年来在王府内过着衣食无忧,或依窗闲读,或走马练剑的乐意生活,不料祸从天降,平静的洛阳城忽被叛军围困,城中俱都人心惶惶,再无宁日,
自己身为洛阳少帅,国家有难,理应责无旁贷,为国报效,但出得城来,方知天大地大,自己并无半点阅历,竟不知该何去何从。
一念至此,倍感伤怀,不知不觉,径打马向箫声处而来,出了树林,见山坡上立着两个人,一男一女,女的在十五六岁年龄,面容秀美,清丽脱俗,瓜子脸,两弯笼烟眉,一双含露目,绿衣红裙,身材娉婷,手中银质刀鞘内,插着一柄柳叶弯刀,
男的约莫在二十一二岁,生得面如冠玉,眉清目朗,好生俊美,身着蓝布衣衫,头戴逍遥巾,脚踏一双黑布长靴,乍一看,倒像是一位儒生,手中捧一支玉箫,正凝神吹奏,
赵征见此,马往前提,到了二人近前,那男子见赵征走近,箫声陡止,对赵征一拱手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这位可是洛阳少帅赵征将军?”小生久候多时了,”
赵征一怔,跳下马来,上前道:“在下正是赵征,你是谁?怎么知道我的名姓?”那男子哈哈一笑道:“实不相瞒,小生神刀门段儒衣是也,复有指着那少女道:“这位是家师之女,在下师妹莫云蝶,我二人奉家师之命,在此恭候阁下多时了,”赵征闻言,不禁暗吃一惊。
原来洛阳王府有一幕宾,江湖人称碎剑狂生费尤,一生闯荡江湖几十年,江湖阅历极深,赵征与他最为熟惯,自幼随他学习剑术,闲暇之时,费尤便给他讲一些武林中的人物轶事,说起江湖四大高手。
第一位少林铁掌问达摩一谷禅师,第二位京师傲视神州金面侯史寸天,第三位南阳霹雳刀神莫天绝,第四位天山九天玄女苏武娘,四人排名不分先后,武功皆在伯仲之间,并未分过高低,四人中以莫天绝的霹雳刀法最为霸道,而段儒衣正是莫天绝的首席大弟子,得莫天绝真传,十六岁时已名动江湖,人送绰号儒衣刀客,不想却在此地遇到了他,
又想到神刀门已是投了南阳王朱玉臣,段儒衣此来,定是要与自己不利,但他毕竟年少,忖道:“我连朱玉臣几十万大军的连营尚能闯出,还能怕了他二人不是,况且就算他们得了莫天绝的真传,但观他二人年岁,也不过与自己一般,干嘛便惧了他们,”
想到这里,手按剑柄,冷笑一声道:“二位莫非是来杀我的?”段儒衣诡谲一笑道:“非也,小生不过是想请少帅到我军营中盘桓几日,若是洛阳王肯弃城纳降,到时朱赵两家合兵一处,共图大隋,少帅若不嫌小生一介寒儒,小生愿与少帅结为异性兄弟,自然送你回去”。
赵征又惊又怒,“哧”的一声,扯剑在手,大吼道:“好个奸诈之徒,你是要拿我作人质,以此要挟我父王,好让他献城投降,如此卑劣行为,岂不要陷我于不义,”越说越气,喝道:“吃我一剑”,说着身往前纵长剑飞出,直刺段儒衣面门,
段儒衣身形微侧,避了开去,狞笑道:“既是你不肯屈服,小生擒你回去便是了,得罪莫怪”,霍地手腕一翻,以箫作刀,就是一招“力劈华山”,向赵征当头挥下,
原来他这支箫,长二尺一寸,看似玉箫,实乃纯金所制,内藏精钢所制的刀片,宽二寸五分,其薄如纸,不用时卷于箫管内壁,并无异状,用时一按机簧,刀锋弹出,锋芒毕露,比之寻常刀剑,更显诡异。
段儒衣本是云南大理人氏,幼时父母亡故,孤苦无依,眼看便要被冻饿而死,正好被云游到此的莫天绝遇见,见他骨骼清奇,是个练武的坯子,当即收留了他,把他带回南阳,到他七岁那年,遂开始传他武艺,一直到他十二岁,才着手教他刀法,那料段儒衣性格使然,偏于内敛,独好弄琴吹xiao,吟诗作赋,却不喜舞刀弄枪,只是迫于师父压力,不得已而为之。
后来被莫天绝觉察,大为恼火,原来十多年相处,莫天绝早已把他视如己出,莫天绝夫人方氏,数年前与他一言不合,离家出走,至今杳无音信,只给他留下一个女儿,就是莫云蝶,而莫天绝的霹雳刀法,以刚劲威猛见长,习学者宜男不宜女,莫天绝早有将一生所学传给段儒衣之念,而今一旦察觉段儒衣偏好琴棋书画,平时习武,只是敷衍搪塞,怎不叫他痛心欲绝。
那知段儒衣人虽幼小,却甚聪颖过人,看出师父对他日渐冷落,不免心中着忙,暗地里加紧练剑,不敢有丝毫懈怠,但他毕竟无心刀剑,却无论如何也得不到霹雳刀法的精髓,后来他灵机一动,居然自制了一种箫中藏刀的兵器,戏称之为箫魂刀,用它练习霹雳刀法,虽刚猛不足,但另有一番奇异威力,弥补了霹雳刀法中诸多不足之处。
莫天绝见后,心中有悲有喜,当真是五味杂陈,悲的是自己一生独步江湖的霹雳刀法已不可能在段儒衣身上发扬光大,喜的是自己果然没有看错人,段儒衣资质非凡,实属百年难遇的一位武学奇才,是以不再追究他刀法的路数,只是倾注一生所学,尽传给他。
赵征但觉眼前寒光一闪,段儒衣玉箫之中,刀锋毕现,急速向自己挥了下来,居然后发而先至,此时不及细想,青釭剑去势不变,改向上撩,施了一招“春云乍现”,径削段儒衣手腕,段儒衣见他出剑沉稳,招式犀利,不禁微一错愕,没料到赵征不但家传枪法了得,剑法也自不弱,心中不免去了小觑之意。
他那里知道,赵征自幼随中州大侠碎剑狂生费尤习剑,已尽得费尤所学,费尤以一套陨石剑法扬名江湖,也算得上是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十年前忽然一身褴褛的出现在洛阳王府,赵基与他一见如故,非但没有驱他出门,反而待他如上宾,费尤在王府一住三年,或吃酒弈棋,或弄琴赏花,更或聚众耍钱,军营闹事,赵基却并不怠慢他半分,衣食住行照旧供给,并且从不问他身世来历,只是依兄弟相称,
费尤深为所动,这才道出自己名姓,并且一再要求洛阳王,莫要把自己身份说出,甘愿在王府做一清客,赵基得知他就是中州名侠,江湖上号称碎剑狂生的费尤,抚掌大笑道:“三年前你来我王府门外,本王第一眼看见你,那时你虽然衣衫褴褛,蓬头垢面,但骨子里透出一股傲气,气宇不凡,并非等闲之人可比,本王历人无数,自认双眼倒还识人,我想先生既然不肯以真实身份相告,内中必有隐情,却也不便强求,这才以礼相待,如今已过三载,方知先生果然非碌碌之流,只是本王万没想到,原来先生居然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中原大侠碎剑狂生,三年来多有怠慢之处,还请见谅,”
费尤忙道:“王爷快别如此说,想我费尤,也不过一介武夫,三年来在王府白吃白住,已感愧疚,且肆意妄为,屡有过错,王爷居然事事迁就,并无追究,反而待我甚厚,实叫在下钦佩之极,王爷若能保守秘密,不把在下身份泄露出去,费尤愿在王府做一小卒,替王爷牵马坠镫,在所不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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