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你呢?”
“我离开这儿,到一个没有人认识我的地方。”
“我怎么没看出你,身怀武功呢?”
“你这个人,象他们这些官军一样,太懂得享受了,在享受的时候,是不太会关注别的。再说,你与我在一起,很投入,你这人,与别人不同,你真的很投入,很多时候,我都有种错觉,以为我和你,是深深相**的**人,你不但进入的是我的身体,还进入了我的灵魂深处。”
他伸手抓住了她的手,很悲哀地说,“因为我知道,和你在一起的时光太短暂了,也许明天,你已经在别人的怀抱,我又怎么能不投入?”
“加入我们吧。”她祈求道。
“不可能!”
“为什么?”
“因为,我也认为你们,是邪恶的。你本来不邪恶,但你一加入他们,就变得很邪恶了。”
她挣扎着爬起身,从一个包袱里取出一个圆圆的,青铜做的牌子,上面铸着一条张牙舞爪的龙,“那好,我送这块令牌给你,以后有什么需要的,尽管来找我。”
他摇头,“我是不会接受的,从内心深处,我鄙视它,我又怎么会向你求助。”
“你这个人,太可怕了,你究竟从哪里来?”
“没准我就是汤显农所说的那个,来祸乱大明的人呢,我从天上来,象李存孝一般,雷打不动,雷劈不死。”
“你还真能掰。”她抓住他的手,在她的脸上抚摸,“如果你不来,你说他会怎么对待我?我会被关进锦衣卫的黑牢,永世不得翻身么?”
“锦衣卫的黑牢,是什么样子的,象传说中的刑部的雅座一样可怕么?”
“比雅座还可怕,因为我有朋友被关进去,出来的时候,他什么都记不得了,他不会哭不会笑,他什么都不会了。”
夜幕降临,在村庄尚存的一间完好的屋子里,沈梦飞替程好儿做晚饭。吃过了饭,她躺着,躺在篝火旁,给他讲她的过往。
“遇见他的时候,我才五岁。那年我家的土地,被乡里的李霸天强行的购买了,家里穷得饭都吃不起。我经常饿得大声地哭,爹爹和娘亲也跟着暗自掉泪。他常常说,这个世界不应该是这样的,我问他,这个世界应该是什么样子的?他说不要问,等你长大后来跟我。他每次出现,都是不同的身份和样子,有时候,是个和蔼可亲的小老人,有时是面目俊朗的年轻人,有时候又是络腮胡须的壮实大汉。我的易容术就是跟他学的。”
沈梦飞的眼睛里有闪烁的泪花,“这世界不应该是这样的”,说这句话的人,在陈胜吴广劳作的地头,在朱元璋漂泊的乞丐生涯里,在未来无间道影帝黄秋生的台词间,那这世界应该是什么样子的。于是她跟着他来了。他是谁?他就是传说中神秘的青云会的总舵主?
“我不知道他是谁,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总舵主,总之我后来跟他走了。因为在我十二岁那年,我听说那个霸占我家土地的李霸天,被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吊死在他家的大堂上,他家所有的田产契约、金银细软不翼而飞。我知道,一定是他干的,我也要像他那样,我倒要看看这世界该是什么样的。”
“我认识了我第一个男人,他叫独孤南北,很帅的一个人,论人才长相并不比那个狄小侯差,可是狄小侯却是狄小侯,他却只能是独孤南北,他不甘心,我们在一起,杀恶人坏蛋,我们打家劫舍,我们无所顾忌勇往直前。洪熙元年,仁宗皇帝登基那年,我们去搭救一个被朝廷抓住了的会众,他中了锦衣卫的埋伏,全身被犬齿箭射得不成个人样了,就是那时起,我才明白什么叫做万箭穿心。我们将他连同犬齿箭一起烧了,我们想要将整个世界都这样燃烧在熊熊的烈火当中。”
“独孤南北的死,众多会众的惨死,令青云会高层有了新的认识,大家痛定思痛,决定,由原来的公开,转为隐蔽,我们成为秘密的社团,也就是从那时起,总舵主成为了一个神,不容置疑不可抗拒的神。”沈梦飞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在英文的语法里,邪恶的定义就是个人崇拜,只要有个人崇拜的地方,就一定滋生邪恶。
“我们原来叫做兄弟会的,取四海之内皆兄弟之意,我们讲感情的,我们也遵循自古圣人流传下来的那些教诲,我们也知悉礼义廉耻的,直到那天,当我们真正的转为隐蔽,我们彻底地变了。”
“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不达目的决不罢休。”沈梦飞脱口说道,这是邪恶的第二个典型的特征。
“咦,你怎么知道得如此清楚?”程好儿越发的疑惑。
“不说了嘛,我从天上来,人间一切世相,皆在我法眼之中。”沈梦飞叹息道,“因为血淋淋的事实和残酷的厮杀,已经磨灭了你们心中那点对人类的**,你们的心里,渐渐地渐渐地,充满了对人类的恨,只有毁灭,只有毁灭,才是你们唯一想要的。”
“我总是梦见他,我总是忘不了他带笑的眼神,我知道,如果他还活着,绝不会象今天这样,象今天这样,让这些老人、妇女和儿童去送死,他宁愿自己去死,也决不会说出,刀在人在誓与刀共存亡之类让人去拼命的混账话。”程好儿突然呜呜地失声痛哭起来。
原来她并不糊涂,可是她岂非已经无路可走?那么不管这条路多么的艰辛,她和他们,都是死了心顽固到底,一条路走到底走到黑为止。到那天,世界究竟是黑暗的,还是光明的?也许,在黑漆漆的没有**只有恨的世界里,他们就不得不把漆黑的夜描述成永恒的光明,把地狱说成是天堂!
锦衣卫左骁骑营统领齐风劲,带领他的所属部队赶到山谷村庄时,只看到遍地的惨不忍睹,他的脸色铁青。
第七千户所千户孟岱,不无嘲讽道,“孟德海这样个死法,倒也挺新鲜的哦,他死前在干什么呢?”
一个把总道,“谁都看得出,孟大人死前在干什么,可是我想不出,那么冷的天,那么浓的杀意,那么惨烈的场面,难道这也能够令他兴奋不成。”
众锦衣卫将官轰然大笑。齐风劲叹道,“奇耻大辱,锦衣卫最精锐的千户所全军覆没,这是锦衣卫的奇耻大辱,孟德海大人这样的死法,更是锦衣卫的奇耻大辱!”
齐风劲带了部队来到桂林城外,第二第三第四千户所前往平乐府,第五第六千户所前往贺县,他只留一个百户所的人,在桂林城处理青云会一案。
锦衣卫查封了锦绣记的潇湘阁妓院,由于是齐风劲本人亲自过问的案件,总算没有乱查乱办,牵涉到无辜。潇湘阁的管事王秋凤在她家主人锦绣记老板交了保释金后被释放,那些在潇湘阁做事的人,也都无罪释放。锦衣卫图形了程好儿的画像,全国通缉。
钟省保的案件由东厂办理,钟省保的家财被充公,相关涉案人员被抓,判刑。奇怪的是,东厂没有动恶贯满盈的钟小勇。但他也没能逍遥法外,一个漆黑的夜晚,他在榕湖与杉湖之间的长堤上,喝醉了酒之后正行走间,被一群身份不明的人乱棒打死,据说死得很惨,这是后话。
《只影相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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