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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章 ★(2 / 2)

王文琪刮目相看地问,你怎么会对那老鬼子有这么透彻的判断呢?

韩成贵说是罗队长这么判断的,并且已将自己的判断及时向上级汇报了,上级认为他的判断完全正确。

王文琪顿时忧虑起来,急问:那可怎么办啊?

韩成贵说所以要有警惕和准备,必要时得先下手为强嘛!

王文琪又问:如果保定和石家庄的鬼子扑过来进行报复,咱们山里的正规部队阻挡得了吗?阻挡不了的话,这一带的老百姓不就惨了吗?

韩成贵说,所以攻打县城的决心,也不是那么轻易就下得了的啊!

韩成贵这么说了,自己也不免忧心忡忡起来。

鬼子们抢了将成熟的未成熟的庄稼后,一个多月里,就再没出过县城。各村的受害农民憎恨极了——与往年相比,这一年的境况是太糟糕了,庄稼还没到碾场,还没等去壳变成粮食,眼睁睁地全没了,往后吃什么呢?女人们和孩子们只得到地里去捡掉落的麦穗稻穗,男人们准备外出乞讨。那年月走到哪儿都很难找到可挣点儿钱的活儿干,只有乞讨一条生路了。便有些满胸膛怒火无处发泄的农民,今天一拨明天一拨,纷纷来到韩王村,扬言要将王文琪这可恶的“汉奸”活活打死,为国除害,为民除害,以消愤慨。幸而韩成贵早有所料,安排王文琪东躲西藏,使他一次次避过了恶劫。各村的“内部人”也大费唇舌地做解释工作,说王文琪委实是无辜的,谁也想不到鬼子们会突然来这一手。对鬼子们的憎恨,不应算在中国人自己头上。然而解释工作并不能真的浇灭那些农民们胸膛里的怒火,他们暗发誓言,非要了王文琪的性命不可。那些日子里的王文琪,实际上已经被以“汉奸罪”判了死刑,所谓格杀勿论,人尽可诛之。就连韩王村本村的一些男人,对王文琪也是暗恨得很的。不但恨他处处站在鬼子们的立场,替鬼子们着想,败坏了自己以及家庭的名节,更恨他连韩王村的名节也一并败坏了。韩柱儿终日在村里转悠,手握棒子,说只要见到了王文琪,先替别村人打他个半死。所以,王文琪躲在哪儿了,韩成贵连韩大娘也不告诉。怕韩大娘嘴一松,韩柱儿就知道了。

许多人家就要断口粮了,这是燃眉之急。不及时解决问题,不久就要饿死人的。武工队员们变成了工作队,变成了运送队,从较远的村里搞到些粮食,夜里挨家挨户背给急需救济的人家。同时抚慰他们,说敌人最疯狂的时候,那就是离穷途末路的时候不远了。

从县城里也传出来了不好的消息——鬼子们开始在县城里大肆抢掠。只要是能吃的能用的,发现了就抢回军营里去。县城里几乎天天被鬼子们闹得哀哭之声不断,人心惶惶。

许多条秘密地道加快了挖掘速度,再过个把月,有的地道就挖至城门口了。手里有了枪的男人们摩拳擦掌,只待一声令下,将人人奋不顾身地舍命攻打县城。

人们在神经紧绷的日子里,不知不觉地熬过了一个多月。

8月17日,通往保定、石家庄的公路上,忽然出现了一支约有四五百人之多的八路军的队伍。他们向这个县城急行军,沿途短暂休息、讨水喝时,告诉了各村的农民一个惊天动地的大好消息——美国靠飞机向日本国内投下了两颗叫原子弹的大炸弹,威力之大没法形容,小日本被炸得举国魂飞魄散,吓蒙了,已经于8月15日宣布无条件投降了。而他们,是奉命赶往县城里去受降的。如果县城里的鬼子不肯乖乖投降,就消灭他们!

被告知那消息的农民们也听懵了。

别说对于国外的战事了,就是对于本国的战事,他们也是所知甚少的。消息太突然了,也知道得太寻常了。不错,对于不是汉奸走狗的每一个中国人,那消息无疑是惊天动地的大好消息,但正因为如此,便更应该有从城市到农村举国欢腾的大场面来烘托才对,而不应该由些歇脚时讨水喝的八路军来告诉啊!听得发懵的农民们起初还半信半疑,见战士们说时表情无比兴奋,才都相信了,也都高兴了。

那支队伍行进到离县城一里多远的地方停止了,几名鬼子的骑兵拦在路中央,其中一名擎举太阳旗。我们队伍的领导以为他们是奉命前来联系投降事宜的,便指示翻译上前与他们对话。但听为首的一名鬼子大声用日语哇啦了一通之后,他们一齐拨转马头疾驰而去。翻译向领导报告,说他们根本不是来联系投降事宜的,而是向我方下口头战书的——他们绝不投降,誓为大日本帝国血战到底!即使拼得只剩一兵一卒,那一兵一卒也绝不投降!

我军官兵听了,一个个肺都气炸了,一片怒吼地嚷嚷——直接攻打县城!将鬼子们消灭光!

公路上随之又出现了几个带枪的人,是罗队长他们。罗队长向部队首长这么汇报——在县城里,鬼子们将三百多男人逼入了军营,作为血拼到底的人质。据极为可靠的情报证实,老鬼子池田下达了命令,只要我方一攻入县城,便将那三百多男人全部杀死。用机枪扫射、手榴弹炸或武士刀劈、刺刀捅,任由部下“自行方便”。

这太始料不及了,部队领导一时没了主意,不知是该进还是该退。在罗队长的建议之下,只得派几名战士向上级汇报,再将队伍带往韩王村暂且待命。

韩王村的人们,那时已由罗队长口中知道了日本投降的消息,王文琪也从隐身之处回到了家院。乡亲们喜极之后群情激愤,围堵于王家院门外,大人孩子一齐吵吵嚷嚷,叫喊着要王文琪滚出来给个说法——你王文琪处处讨好的老鬼子池田拒不投降,还扬言屠城,你现在说说该怎么办。韩大娘劝大家息怒也不起什么作用,韩成贵和“内部人”们阻挡在院门口,防止乡亲们冲入,丧失理智地伤害了王文琪。乡亲们吵嚷得韩成贵发起火来,环指着大家训斥:“文琪的所作所为,不就是为了能一次次活着脱离虎口,能使各村庄一个时期内少死人吗?他的目的达到了,他的出发点有什么不对?!”

正闹得不可开交,罗队长带领着部队来了。在罗队长和部队同志的帮劝之下,乡亲们这才悻悻而去。部队的领导说,院子不小,干脆也别分散开住了,就都先住这儿吧。反正人人随身带着干粮,不必麻烦乡亲们提供吃的。

王文琪默默听着大人孩子骂他时,心里一直思忖着自己还能做什么。有了一套成熟的想法后,先跟罗队长说了。罗队长听后,认为他如果那么做自己太冒险,只要一个环节出了差错,不但不能扭转局面,反而会将自己的性命也白白搭上。王文琪表示自己已将生死置之度外,要使县城里的许多同胞免遭屠杀,不论多么冒险那也值得他以身一试。于是罗队长将他引荐给了部队的领导。部队的领导耐心地听了他的想法之后,表扬他愿意舍生取义的精神,但也和罗队长一样,认为环节太复杂,成功的把握有限,说还是等听了上级的指示再决定。

两个多小时后,罗队长迎接我军的几名骑兵来到了韩王村,随同前来的还有一位战时的日本和平组织的成员,他自告奋勇以同是日本人的身份前来对池田老鬼子劝降。

部队的领导觉得事不宜迟,派一名战士陪同劝降者到了县城门口。城门前已用沙袋堆起了掩体,由几挺机枪的火力组成了第一道防线。劝降者刚喊着说完自己的身份和目的,一挺机枪突然开火,他连老鬼子池田的面也没见到便中弹身亡,那名陪同的战士也不幸牺牲。

那一夜,王家大院里,没有一个人合眼睡成一觉。

将在外,军命可自行也。顽敌不降,分明只有智胜一法了。

于是第二天上午,被五花大绑的王文琪,也由几名战士推搡着来到了城门前。对鬼子们喊话的不是他自己,而是部队上的正式翻译。

翻译说:既然你们誓要决一死战,我们也只得成全你们。中国人多,不惜再牺牲一些。但双方交战之前,我们希望能以这一名可耻的汉奸,换县城里的一件中国人的宝物。

什么宝物呢?

便是日军军营内的一根木包石的拴马桩。

翻译说那是中国明朝一位忠勇之将专用的拴马桩,值得中国人世代保存,以纪念那位为了抗击元军而战死沙场的古代将军。说为了不使那拴马桩毁于战役,用一名汉奸来换取是值得的。反正县城必定要解放,汉奸王文琪只不过才能多活几天。

那些鬼子们是认得王文琪的。

既然不是来劝降的,他们未敢擅自开枪,而是立刻去向老鬼子池田报告了。

老鬼子池田绕那拴马桩看了会儿,居然命令将它刨出,派一名骑兵拖出城去。其实,那只不过是一根晚清守城将领专用的拴马桩而已,没什么历史价值的。由于四边包了木框,挺美观罢了。我们部队上的翻译呢,也只不过王文琪教他怎么说,他便怎么说。

王文琪见到老鬼子池田时,池田正席地而坐,怀拥面如红玫、媚眼迷瞪的佐艺子,在呆望着那幅唐伯虎的画。老鬼子显出极高兴的样子,推开佐艺子,任由醉如软泥的佐艺子仰躺地上。他起身替王文琪松了绑,连连拍王文琪的肩和脸颊,和颜悦色地说:“王桑,你的出现在这里,大大地好。我们的,玩笑又可以多多地开。”接着,按着打火机,将画点燃了。看着那幅画的火焰烧大,老鬼子说心疼的没有必要,画已经保存在他头脑之中了。

王文琪其实一点儿也不心疼,因为画是赝品。家传的真品确乎是有的,藏于何处,除他自己,绝无第二个人知晓。他父亲在世时,为了能一代代传得保险,深谋远虑地请民间绘画匠人临摹了一幅,不承想赝品被他派上了那么一种用场。

他愤恨地对老鬼子说,他明明也是为同胞好,所以才为皇军效劳,可是同胞却不视他为同胞了,将他看得连一根拴马桩都不如!那么,他就只有忘记自己也是一个中国人,决心与皇军同生共死了。反正自己又孑然一身,死了也无牵无挂,更不怕后人受汉奸罪名的连累。

一番话,说得无怨无悔又符合他的处境,听得那老鬼子不由不信,亲自将他带到军械库,指着各式武器由他挑选。

他却只挑选了一把手枪。说战斗自己肯定是不如任何一名皇军士兵的,手枪是为了到最后关头用来自杀的。自己还能为皇军效劳的,恐怕也就是充当一名伙夫了。替皇军做做饭自己还行,保证能使皇军在决战前和决战中,吃上比以往好吃的饭菜。

老鬼子二话不说,又将王文琪带到了炊事班,当着他面解除了炊事班长的职务,命那名鬼子去到战斗班当普通一兵,接着任命王文琪当了炊事班长。

日军几乎将全县城一概好吃的东西都抢到军营里未了。中午王文琪大显厨艺,荤的素的,甜的咸的,干的稀的,做的种类颇多,忙得出了一头汗又出一头汗。

鬼子们连晚饭也吃得同样满意。

一夜平安无事。

翌日早餐,简单而又讲究营养搭配。每名鬼子一个蛋,爱吃煎的有煎的,爱吃煮的有煮的。几大盆疙瘩汤里加入了鸡丁、山药块儿,香味四溢,成了使鬼子们胃口大开的最爱,一个个喝了一碗又一碗,直喝得几只大盆见了底儿。

终究是意识到将要死到临头了。无条件投降乃是他们的天皇下的诏书,他们却偏要由长官掌控命运,说什么为效忠天皇决一死战!有那不情愿的小鬼子兵,一边喝着疙瘩汤一边偷偷抹眼泪。

早餐过后不久,有些鬼子开始往茅房跑,并且在茅房里抢占起茅坑来。另外许多鬼子笑话那些鬼子,认为他们是吃多了撑的。又不久,笑话者们自己也纷纷往茅房跑了。一个半小时后,全体鬼子都开始跑肚窜稀了。茅坑有限,许多等不及的鬼子只得一排排蹲在操场拉起来了。一蹲下去,就三番五次地再也提不上裤子了。还有不少鬼子,憋不住便拉在裤子里了,于是跑往军需库去要裤子换。军需官刚换上第二条裤子又拉在裤子里了,完全顾不上登记了。于是不少拉在了裤子里的鬼子就在军需库抢开了裤子。没有那么多裤子可抢,互相抢急眼了,居然一对对扭打起来。

老鬼子池田只喝了一碗疙瘩汤。虽然拒绝投降,血战到底的命令是他下的。但他心里也明镜似的,清楚一旦双方开火,自己便没了生路,哪里有心思多喝呢。只喝了一碗的他,也拉在了裤子里一次。换裤子时,隔窗望见院子里的情形不成体统,又望见军需库那边部下们在抢夺裤子,立刻就意识到是怎么回事了。

他喊来了副官,命令快去将王文琪押到他面前。

因为刚换上的裤子又被稀屎拉湿了,副官没法立正,叉腿站在他面前说自己已觉事情可疑,亲自带人将军营搜索了一遍,却不见了“王桑”的影子。

老鬼子扇了他耳光,吼道:“王桑的没有!他是狡猾的奸细!所有在押的中国人,统统死啦死啦的!”

副官转身即出,带领一名机枪手、一名续弹手,红着杀气腾腾的双眼来到了关押着三百余名中国男人的一间空闲的大房子门前,也不进去,命机枪手隔门朝里边一通扫射。木门被扫射倒了,屋里后墙出现了被凿开的洞,不知何时已空无一人……

就在那时,军械库爆炸了。

随着爆炸声,城外我们的部队发起了进攻。

按说那么一种情况之下,就鬼子方面而言,战斗几乎是没法进行了的。其实不然,鬼子们一见“敌人”出现在他们的军营里了,一个个肾上腺素骤增,顿时同仇敌忾,仿佛都不觉得裤裆里有稀屎是什么问题了,也仿佛都不再跑肚拉稀了。来得及抓起件什么武器的,武器一旦在手就变成了魔鬼战士似的,纷纷哇啦哇啦乱叫着负隅顽抗。赤手空拳的,没提上裤子的,也都疯狗似的扑向了我方战士。军营的操场上,各间营房里,总之这里那里角角落落,到处展开了白刃战、肉搏战,双方厮杀得血光四溅,横尸绊脚,鬼哭神泣。毕竟,这是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之后的一次战斗,而且我方官兵已知道了被关押在军营里的同胞全获解救,并无担心又加正气浩然,自会越战越勇。而鬼子们再多么顽固、多么疯狂,到底还是一个个被跑肚拉稀搞得体力虚弱了,而且心理上已未战先败,半个多小时后,终于总体上开始丧失抵抗力。

混战中,王文琪双手握手枪,坐在一把椅子上——那把椅子在一间屋子里,那间屋子的窗玻璃已被子弹打碎一地,只剩边边角角还连着窗框。

他隔几分钟就朝窗外用日语大喊一句:“统统的,到这里共同战斗!”

那种生死瞬间的情况之下,居然还有鬼子听到了,居然还有听到了当成命令的。只要那种鬼子一出现在窗外,他便扣一下扳机,并说一次数。房间的门被他从里边插了,当成命令的鬼子只能先出现在窗外。当然的,随着他说一次数,那鬼子便中弹倒地了。他觉得自己的战斗方式不够光彩,所以尽量只向敌人的肩部腹部开枪,以求敌人不死。

又一次出现在窗外的是副官。那鬼子双手握着滴血的武士刀,见屋里坐着王文琪,顿知上当,怪叫一声,高举武士刀便往屋里纵跃!不料武士刀砍在上窗框,卡住了,只他自己扑通一声摔倒在王文琪脚前。王文琪耳畔霎时响起他对自己说过的一句狠话,再无仁慈之意,枪口对准他的头就扣了一下扳机。却没子弹了,那鬼子腾地一个鲤鱼打挺跃了起来,而同时,窗外响了一枪,那鬼子旋即扑倒,蹬几蹬腿,没气儿了。

王文琪缓神朝窗外一望,是韩成贵及时相助。

韩成贵笑道:“你可是立了大功!以后再没人敢说你是汉奸了。”

王文琪说:“以前有人说我不在乎,以后再有人说我麻烦可就大了!”

他出了门,见战斗已经结束,操场上跪了一大片三百多鬼子,另外二百多非死即伤。相比之下,我方伤亡不严重。

王文琪首先在跪着的鬼子中寻找藤野那厮,未见。又在死伤者中寻找,终于找到了。藤野已死。王文琪从他皮带上取下了那环玉镯。它可是真的。他极在乎它的得失,刚将玉镯戴在腕上,罗队长匆匆走到了他跟前。

罗队长说:“快跟我来,老鬼子要求见你。”

王文琪惊讶地问:“他还不肯投降?”

罗队长说:“你见了他就知道了。”

罗队长将他推入老鬼子池田那间屋里时,又说:“里边的情况不比院子里的情况好,你不必太吃惊。”

王文琪进了屋,见佐艺子卧在地上,身下一摊已快凝固的血,染红了她的白和服。

老鬼子池田坐在不远处,竟没着军装,也穿一件白和服。他双手捂着腹部,看定王文琪说:“是我杀了她。”

又见到老鬼子,王文琪无比镇定。他从头上摘下那顶鬼子军帽,抛在老鬼子跟前,平静地说,自己来到这军营时,那顶军帽还是半湿半干的。为什么呢?因为头天晚上,用他们王家曾经研制成的一种剧性毒药煮了又煮,将毒性煮到布纹里了。只要自己偷偷将那顶帽子放入给他们鬼子做饭的大锅里,哪怕仅放一分钟就取出,不论一锅汤还是一锅粥,都足可要他们一半鬼子的命。但他没那么做,又为什么呢?因为日本明明已经无条件投降了,他不忍心使些本可活下来的年轻的日本兵在回国之前的几天命丧黄泉……

老鬼子默默听到此处,五官突然扭曲,用日本话大叫:“不要说了!”

王文琪顿时七窍生烟,火冒三丈,直伸一臂,指着那老鬼子厉声训斥:“浑蛋!你这个老魔头必须老老实实听着!”——又一指窗外,接着训斥:“外面那种情形,完全是你造成的!你不但对中国又犯了一桩大罪行,对你的部下也同样罪恶深重!”——看一眼血泊中的佐艺子,怒吼:“你为什么还要将她杀死?!”

老鬼子也大叫起来:“帮帮我!”——随着那大叫,双手一展。王文琪这才看清,一柄匕首深及刃末刺入他腹中,只有柄还留在腹外。

王文琪这才明白,老鬼子企图剖腹自杀。

他冷笑道:“帮帮你?怎么帮?又为什么要帮你?!显示你的武士道精神,自己结束自己啊!你们这种日本人,不是都善于剖腹自杀吗?你横着用力,自己剖啊!”

“我不能。我做不到……王桑,求求你,帮我……”

老鬼子说话时,匕首的柄一动一动的,却不见血流出来。显然,由于他全身紧张,腹肌收缩,刀口被刀刃封闭住了。

王文琪讽刺道:“你怕了!你手软了?你屠杀我们中国人时怎么手不软?原来你也是个怕死的胆小鬼吗?!”

“王桑……拜托……”

老鬼子眼角淌下泪来。

“文琪,既然他这么相求,那你就成全了他吧!”——门外传入罗队长的声音。

于是王文琪走向刀架,从鞘中拔出了老鬼子那把武士刀。

老鬼子扭头看着,并低声说:“谢谢了。”

王文琪也扭头看着他说:“你教过我怎样用刀杀人,我也算是实践一次吧。”——说罢,跨到了老鬼子斜背后,以很低很平静的声音问:“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老鬼子的双手又握住匕首柄了。那是本能的举动,如同胆小之人面对大恐惧,往往会随手抓紧什么。

王文琪比画了一下准头,深吸一大口气,闭上了双眼,接着,用尽全身之力,将武士刀横向一挥……

一股黏热溅了他满脸。

他听到有一个木球似的东西咚的一声掉落地上,随之发响地滚到哪一个墙角。

片刻,又是扑通一声。王文琪仍闭着双眼,张开嘴,长长出了一大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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