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说呢?春秋时的颍考叔,乃纯孝之人。今人是否能做到如前人般,我不得而知。
"他说我心细如尘,的确,枫荷,你有没有闻到,他身上似有一股淡淡的,似有若无的药香。"薛吟半眯着眼睛,神情笃定
"照我看来,他应该是宿夜醉酒,不过昨日赏花宴上,喝多了,也属正常。用药煎汤洗浴,其气味芬芳馥郁,正好遮掩了残留的酒气。这其实也说明了,他或许是略通些岐黄之术的,不然一般人哪会如此洗浴"薛吟笑的好似偷吃了蜜的孩子,贼兮兮的
薛吟看了看枫荷,又拿手支着下巴,沉吟道:"纯孝之人,世所罕见,这样的人,品性虽好,却并不一定适合我。我毕竟了解自己,知道自己是个不喜太多规矩束缚的。而他,就很不错。"
薛吟说完,便不再出声。是啊!你还想如何呢?久病床前无孝子,外祖母亲生的两个儿子尚且如此,对正院是能避则避,薛吟在孟府住了小半个月了,也不见两位舅舅去过正院一回
审言一个外人,尚且能做到如此,那份儿细致耐心,是少有男子做得到的。老吾老以及人之老,这也是孝的一种,不是吗?
凡此种种,虽只是薛吟的推测,但大都猜的八九不离十。总归,审言今日的表现,算是过得去的,是令长辈们满意的
其中当然还包括了杜老太太,她也是一路上都笑的合不拢嘴
"您说这些丧气话干嘛?老太太您啊,一定会长命百岁,子孙满堂的。您明年可还要抱曾孙呢!"刘嬷嬷一脸不认同,毕竟主仆二十多年了,那主仆情分也是深的很
刘嬷嬷只一心盼着老太太好,这个老太太自然心里清楚,"你啊!就只会捡着好话讲,专哄我开心。我还能不知道?这人啊,要真长命百岁,不成了老怪物了?我可不要…"老太太被刘嬷嬷逗的开怀大笑,心底刚刚升起的悲伤情绪,都一下被冲淡了许多
"看着她这样煎熬,其实我心里挺难受的。不知哪一日,就该轮到我受罪了呢!"老太太说着,又用手捶了捶自己的两条老寒腿。这人老了,身子也不争气了,一到变天的时候,那腿就生疼,折腾人啊!
"不是我说,老夫人,这孟家的两位老爷,也太不像话了。拿大的来说,就一心钻钱眼儿里去了,一天到晚忙进忙出的,到老母亲床前尽孝,反倒不是正事儿一样。那个老二,照我说,也不是个好东西。对上司阿谀奉承,整日里汲汲营营的,却不见对母亲嘘寒问暖半句。"刘嬷嬷摇着头,言语间满是失望和鄙夷
"你说的是,咱们这样的外人,眼瞧着这事儿,都感到痛心。更何况是做母亲的呢,只怕是心都寒了不知多少回了!
"不过,咱们派去关中打探的人,回来了。薛家门庭清白,人口也少,没有那些污七八糟的事儿。"刘嬷嬷忽然凑近了老太太身边,压低了声音,与老太太说话
"这就好,清白就好。与这样的人家做亲家,那可就省心多了。我不求对方家族要多么显赫,没有污点就好"杜老太太是过来人了,自然明白哪些东西是虚的,哪些又是实实在在的,是可以用手,真切把握的东西
去时,是三辆马车,回来时,却只有两辆了。若是可以,审言真想把薛吟这个古灵精怪的小姑娘,拐带回家去。审言盘算了下时间,便开始摩挲着下巴,想着明日要去哪儿?
毕竟,后日就该回去了,包袱什么的,都已经收拾好了,就待后日一大早出发回巩县了。但是,在这之前,他还要将这里的事,都处理完才行
比如他与薛吟还要交换庚帖,再比如走之前得去萧湜府上拜访一次,这些事都是要好好办的
庚帖的事就交给祖母,他只要想着明日与萧湜见面的事就好。哦,还得顺便从那位大匠那儿,挑几件称手的玩意儿来
其实,审言倒没有像薛吟那样,考虑这许多。只这人是他认定的,那无论她做了什么,在他看来,都是对的,好的。或许,这就是男女之间,想问题,看待某一件事情上的细微差别吧!
唉!这路程怎么这么长,审言砸吧砸吧嘴,舔了舔干燥的嘴皮。又不由得回想起,薛吟沏的那壶茶来
终于,马车就在审言没水喝的煎熬中,杜老太太要娶孙媳的欢喜中,稳稳停在了杜府门前
杜老太太先下的马车,看到大门外站着一个小伙,身上又是穿的丝绸衣裳。心里正纳闷儿,是谁呢。那人听到声响,转过身来,也是一眼瞧见了杜老太太
这回轮到萧湜傻眼了,一向端方持重的老太君,今日竟然如此好说话了,这是天下红雨了吧!
萧湜动作僵硬的行了礼,直到上了马车,都还是晕乎乎的,连审言跟他打招呼,他都没听见
审言见萧湜好像魔怔了一般,便伸出手去,往他背上猛的一拍。“唉!你这是怎么了?"
萧湜后背一疼,立马回过神儿来。
萧湜说着,陷入了回忆。那时正是数九寒天,萧湜来找杜七郎,正巧他在荷塘边上曲身掬水洗砚。萧湜顿时起了捉弄人的心思,便悄声溜到他后头,想要吓他一吓。谁知,这下可坏了,襄阳本就多雨,那日雨后放晴,塘边的泥土湿润滑腻,杜七郎一个没站稳,竟滑下了荷塘里去。萧湜一下慌了神,也扑通一声,跳入冰冷刺骨的池水中。站在岸上的小厮见出了变故,便赶忙去唤人来。好在萧湜是个会凫水的,在水底下一把钳住了杜七郎的两只胳膊。此时,杜七郎已然因呛水而昏了过去,萧湜只得使劲儿拖举着他,往岸边游。最后,在一众小厮的合力下,才终于将两位公子给救了上来
萧湜脸色有些暗淡下来,眼神里充斥着愧疚与悔恨,声音也低沉了下来:"后来,赶紧去请了郎中。那时,七郎已是进气多出气少了,你说好好的一个人,被我弄成这样。我当时就在想,要是七郎熬不过这一关,那我也不活了,一命抵一命…"萧湜的情绪越来越激动,说到最后,竟然呜咽起来
审言也不说什么,只轻轻拍着萧湜的背安抚着
过了一会儿,萧湜拿袖子抹抹眼泪,又接过审言递来的手帕,擤了擤鼻子,一抽一抽的说道:"好在那郎中是个医术精湛的。他来时,七郎已经是没了呼吸,我从未见老太君有过如此灰败的神色,我当时已是抱了必死的信念。谁知,那郎中扎几针下去,七郎竟是动了,一个劲的往外呕水,慢慢醒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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