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璟灌了两杯冷茶,看也未看一眼,神情冷淡。
吴全察言观色的功夫到位,看出他心情不虞,但一时拿不准,主子对里头这位的态度。
要说不满意,现下就该让宫人送走。要说满意,又不提册封。
他试探性道:“陛下打算将楚姑娘安置在何处?老奴速速派人收拾出来,将她请过去。”
玄金身影冷然离去,只留下句话:
“就住这,无需挪动。”
吴全微微瞪大眼珠子,忙不迭转身跟上。
捧着女子衣裙候在一旁的小宫女急忙请示:“大监,要将楚姑娘唤醒更衣吗?”
雪白拂尘一扫,吴全瞪她一眼,压低声音:“榆木脑袋!叫什么叫,在这候着等人醒。”
他匆匆跟上卫璟脚步,心里已有浓烈预感。
陛下空悬至今的后位,应是有人选了。
紫宸殿上,大臣分两侧而立,数位文臣出列,正因河西闹洪涝,派谁去赈灾争论不休。
“……不知陛下心中属意哪位大人前去?”
随着这句问,众臣悄悄抬眼望向高阶之上的龙椅。
青年一手支额,一手搭在盘龙扶手上。
他神色淡淡,对臣子的话没给予半点眼神。
站在卫璟身侧的吴全悄声道:“陛下,陛下。”
他还是头一回见主子上朝时出神,多半是因着太极殿里那位。
卫璟从一干杂事里抽离思绪,瞥了眼阶下的臣子,点了两个与太后派系无干的户部官员担任转运使主理此事,又点了若干官员随行。
左相是太后娘家兄长,见转运使里没能塞进自己的人,再想起前日自家后辈在宫中受辱丢了颜面,上前一步出列。
“老臣一早听闻昨夜有刺客潜入太极殿,万幸陛下圣体无恙,否则燕国将动荡不宁。”
卫璟似笑非笑,并不接话。
果然,他又接着道:“老臣还听闻,陛下留了一来历不明的女子在太极殿。身份不明,恐是虞国细作,不可留在陛下身边啊!”
修长手指轻叩盘龙扶手。
卫璟低笑一声,语气宽容和善:“左相连后宫之事都了如指掌,是哪个耳报神多嘴多舌?”
“陛下明鉴……”
卫璟瞥了眼吴全,他即刻唱喏:“退朝——”
玄金身影漠然离去。
左相收敛了面上的恭敬惶恐之色,在心中冷哼,享受着同党派官员的簇拥,面色沉沉往宫外去。
不开选秀,就插不进他们的线人。
他不会让别的女人在这宫内诞下皇子。将来的太子,身上必须有他宋家女子的血脉。
左相在心里筹谋,弯腰登上停在宫门外等候的马车。
车帘后浓郁血腥气铺面而来。
鲜红痕迹溅满厢壁,一具被剜舌的尸首横死在车里,一双眼睛直愣愣瞪着上车的左相。
这……这是他费尽心力安插进太极殿的眼线!
车辕忽的被轻轻敲了两声。
墨一的脸出现在车窗外,语气平直叙述:“左相大人,若您再窥探陛下宫中事,他便是你的明日。”
吴全亦步亦趋跟在步舆旁,雪白拂尘轻晃。
可能是昨夜烧香有用,今日下朝回去的路没出一点幺蛾子。
平素下朝,都是要去乾明殿处理政务的。吴全心思转了一圈,望向步舆上闭目养神的青年,轻声道:“陛下要不要回太极殿用点早膳再批折子?”
青年不语不应,指腹随意按揉额角。
吴全心里打鼓,一时也拿不准到底该去哪。咬咬牙,自作主张道:“改道太极殿。”
宫侍与禁卫们安静快速地换了条路。
去往太极殿的路上安静无声,始终没听见卫璟开口。
吴全悬着的心落回肚子里。
看来如今住在太极殿那位,是万万不能开罪的。
自玄离走后那天起,至今已有三十八年。
楚悠睡了三十八年里,最安稳漫长的一觉,梦见了许多发生在溪石村的旧事。
梦里的小院悠然宁静,晾晒的衣物在日光下轻轻飘动。
一身素净蓝衣的青年端着菜,从灶房走出,望着站在屋门口的她。
“吃饭。”
楚悠忽的睁开眼。
团纹纱帐恰好被修长手指挑开,一丝明亮天光泄入,勾勒出青年线条分明的下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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