碗里的肉粥熬过了头,多种食材化成胶状物,又稠又焦。
放在从前,她眼睛也不眨就喝完了。
楚悠慢慢搅拌着,忽然长长叹气。
真糟糕,嘴好像被养刁了。
年末多雪,厚重积雪顺着琉璃瓦簌簌掉落。
太仪殿内菱花窗未关,眺望出去可见笼罩在大雪中的连绵宫殿群。
雪片被无形结界阻拦,无法飘入殿内。
苏蕴灵坐在桌案前,召出净灵珠,与柔和灵光持续渡入菩提珠,缓解所带来的反噬。
桌案对面,玄离一身玄衣静坐,手旁放了盆连理枝。
多年过去,这盆连理枝被养得极好,枝叶葱茏。
窗外风雪渐息,苏蕴灵收回净灵珠,悄然打量了他一眼。
俊美面容肤色苍白而冷,长眉似墨,眸光阴郁晦暗。
距离楚悠跳入无妄海,已经过去十年。
十年,于修士而言不值一提,不会带来太多改变。
但这十年岁月的流逝,在玄离身上异常明显。
苏蕴灵行走在十四洲之间,四处行医救人。每三个月,她会来一趟帝宫,为他缓解菩提珠反噬,顺便为他治疗身上的伤。
这些年,玄离时常去无妄海,又用心头血维系招魂阵。还出入十四洲的古老秘境,寻找打开异世通道的办法。
每次相见,她都能感受到玄离身上的死寂感更重。
死寂的表层之下,潜藏着无数浓烈滚烫的执念。
他似乎随时都会失控。
苏蕴灵不希望好不容易平定下来的十四洲再生灵涂炭,缓声道:“尊上当年剜去禁制遗留的旧伤还未痊愈,不好再耗费心头血,太过伤身。”
“出去。”玄离屈起长指抵住眉心,闭眼缓慢按揉。
这些天,他偶尔会听见楚悠的声音。
幻觉与现实重叠、分离,以至于头痛欲裂。
苏蕴灵抿了抿唇,早已不是从前柔弱的性子,直视他道:“悠悠离开前,曾祝尊上余生康健,尊上这样自伤,岂不有愧她的嘱托?”
随着这句落下,太仪殿寂静无声。
一道无形之力倏地扼住苏蕴灵的脖颈。
“谁准你提她!”
玄离神情碎裂,眼底满是赤红之色。
苏蕴灵艰难喘息,面上没有慌乱,断断续续道:“她是我的朋友,为什么不能提……这么多年,我也很思念她。我想,她一定不愿看见你自伤自弃……”
脖颈上的力度撤去。
她还未反应过来,人已经被一道灵光扫出太仪殿,沉重殿门轰然闭合。
“咳咳……”苏蕴灵捂着脖子轻咳。
守在门外的鸢戈扶住她的手臂,黑白分明的眼睛冷冷淡淡,隐隐透出担心。
伏宿也迎上来,“苏姑娘,你还好吗?”
“没事。”苏蕴灵摇摇头,担忧地望了眼殿门,“我已经劝过尊上了,不知道他能否听进去。”
伏宿和鸢戈都心头沉沉。
如今能劝玄离的只有一个苏蕴灵,因为她是楚悠的好友,而玄离不会动所有和楚悠关系密切的人或事。
如果连她都无法劝阻……
怕是会生出心魔,最终理智全无。
淡淡的连理枝香气弥漫。
玄离握拳抵住眉心,那些偏执疯狂的念头来回晃动。
禁制已除,可为什么还会如此痛。
苏蕴灵说,楚悠会不愿看他自伤自弃,如果真的不愿,又为什么要独留他一人,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煎熬苦等。
即便找百年、千年,他都等得起。
但楚悠是个凡人。
凡人寿数不过百年。
玄离只要想到这一点,恐慌便如绳索绞紧脖颈。
窗外的天色由明转暗,殿内的长明灯自动燃起,照亮一道凝固在桌案后的身影。
过了许久,帝宫完全沉寂下来。
那些癫狂无序的念头终于被压至心底,玄离放下按揉眉心的手。
一缕五色丝线从手腕垂下,拂过侧脸。
他沉默望着系在腕上的五色缕。
十年过去,即使施了法术,它还是陈旧了不少。
“以后每年换一条,换够二十条就不用戴了。”
“祝愿玄离,平安常健有福气。”
少女灵动带笑的声音在耳边模糊响起。
玄离摩挲着它,声音低哑:“……骗子。”
太仪殿外万籁俱寂。
他撑着桌案起身,无声无息离开了帝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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