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来西亚的华人,尤以怡保、槟城、吉隆坡、柔佛和雪兰莪居多。
文物修复细分种类,金石、陶瓷、书画、纺织、壁画、古籍、木器、钟表……称得上是隔行如隔山。而中国的书画修复,与西方的油画修复,又是完全不同的细分领域。
蓝烟学的这门技艺,在日本、韩国,以及部分东南亚国家的泛中华文化圈里,都能吃得上饭。
工作室外派人员去外地做修复工作是家常便饭,外派至海外也不是第一次,薛梦秋之前就去日本待过半年。
落地机场,便有博物馆方的工作人员开车来接。
车离机场,视野越发开阔。槟榔屿四面环海,乔治市位于槟岛东北角。
不同于南城蓝色里总要掺上一点灰的天光,这里的蓝无限通透、无限开阔。
蓝烟将后座车窗打开一条缝,任由湿热海风扑向面颊。
来接机的工作人员祖籍福建,讲普通话稍有费力,沿路同他们说明工作和食宿安排:由于博物馆没设专门的书画修复部门,所以他们的工作,会去一位华人画家的工作室完成,食宿则都由那位侨商提供。
此来第一天,侨商设宴款待,下午会带他们去画家的工作室熟悉工作环境。
侨商姓俞,而今长居香港,接待的是他的长子,名叫俞晚成,三十五六岁,儒雅谦和。
等吃过饭,俞晚成又亲自带他们去了那位华人画家的工作室。
离俞家的宅邸不远,步行不过七百多米,三层的白色小洋楼,四周乔木森森。
周文述凑近悄声说:“和缮兰斋挺像的。”
蓝烟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洋楼门前牌匾题“一隅”二字,俞晚成说他们一般就叫这里一隅楼。
一隅楼除了画家的画室,还有个裱房,很小,只设了一张裱画桌,工具也不齐全。
蓝烟他们提前跟这边沟通过,知道这个情况,趁手的工具自己带了一套。
俞晚成叫他们有任何需要尽可吩咐,他与画室主人、博物馆方都会全力配合。
隔日又调整一天,蓝烟和周文述的工作正式开始。
已是十一月中。
朋友圈里北方的朋友纷纷发起了初雪的照片,此地湿热,依然艳阳高照。
俞晚成将要向侨生博物馆捐赠的这批作品里,最具价值的,是岭南画家居廉的一幅《瓯香馆雅趣图》[*注]。
此画最早藏于粤西高州府的某位吴姓药材商人手中,后时局动荡,吴家下南洋闯荡,为攀结黄氏家族,献上一批古玩奇珍。后几经辗转,流入俞家。
居廉的作品《富贵长春》曾在2017年拍得700万人民币的高价,这幅《瓯香馆雅趣图》是他开创的“撞粉”、“撞水”技法中早期的作品,算得上是精品之作,保守估计,市价在百万以上。
这样一幅作品,蓝烟自然慎之又慎。
该画创作于光绪年间,用同一时期的旧宣纸作为补料是最佳选择。
一隅楼的藏纸没能匹配得上,俞晚成打听到了槟城有个裱画店藏有一批旧纸,于是下午周文述去那店里看材料去了。
上一幅苏六朋的画作已经修复完了,还差最后装裱。
裱件下墙,上蜡砑光。
蓝烟站在裱画桌前,拿着剃刀,仔仔细细去除覆背纸的杂质和沙粒。
槟城潮湿高温的气候,并不适宜书画修复,因此裱房需要长时间开着空调和除湿机。
工作久了颈椎、肩背和腰部无一不酸痛,吹了空调更是雪上加霜。
这一步完成,蓝烟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肩颈,继续做打蜡的工作。
周文述问俞晚成要来一台蓝牙音响,搁在裱房角落里,方便边干活边听音乐。
音响连了蓝烟的手机,在放节奏明快的轻音乐,此时播到了久石让的《いつも何度でも》,蓝烟不时跟着哼唱一段。
门口传来脚步声。
蓝烟没抬头,“配上了吗,文述?”
无人作声。
蓝烟掀眼,顿时怔住。
桌子一角放了一盆一人高的散尾葵,半挡住了孔雀绿的木门。
人站在门口,白衣黑裤的装束,如檐上落雪清绝疏冷。
没说话,只是看着她。
空气仿佛突然降了温。
蓝烟嘴唇微抿,扛不住他微冷的目光,把视线移开了。
下一瞬,梁净川踏着棋盘格的地砖走了进来,没头没尾地问:“听笑话吗?”
蓝烟把砑石放了下来,没有出声。
梁净川一步一步走近,不急不慢地说道:“带了份点心去缮兰斋探望,前台告诉我,人一周前就出国了。问叔叔和我妈,都说知道。全世界,我最后一个知道。”
他已走到了裱桌的对面。
蓝烟目光定在桌上的裱件上,始终不抬头,她很清楚梁净川正在盯着她。
“……所以你是来找我讨说法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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