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达庄沙哑开口,“俺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太多年了。”
时鸿站在程慎之身后,借着牢狱中摇曳的烛光,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眼前人。他约莫二三十岁年纪,面容憔悴,举手投足间带着常年劳作的粗粝。
可此刻,他眼中蹦出灼灼的火焰,仿佛要将这阴暗牢狱的一切都焚烧殆尽。
一时没了声响,脚步声在狭窄的巷道中回荡。几人行至牢狱尽头,狱卒会意地放下灯笼,行了个礼便匆匆离去,不敢有片刻停留。
牢中昏暗的角落里,一个身着囚衣的女子静静坐着。未经修剪的手指无意识地梳理着打结的发丝,头颅却依然高高昂起,若非服饰简陋,仿佛还是那个在中秋夜宴上翩然起舞的异族舞姬。
达庄在看见她的瞬间,整个人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他顾不得所有的礼数和规矩,径直越过程慎之,一步一顿地走向牢门,每一步都沉重万分。
“白挽?”他的声音忽然变得异常平静,冰冷而空洞地朝囚笼中的女人发问。
牢中的白挽微微一怔,不分昼夜的囚禁让感知变得迟钝。她缓缓抬起头,目光在达庄脸上停留片刻,忽然轻笑出声,“大庄头?”
发黑发黄的指尖轻触干裂的唇瓣,白挽仿佛看见情郎的娇羞少女般低笑出声,“你竟然还活着呢,真是命大。”
“托你的福。”达庄的胸膛剧烈起伏,粗糙的大手在袖中死死攥成紧拳。“村里那三十几条人命,可没俺这样的好运气。”
白挽歪着头,凌乱发丝黏在颊边,那双曾经勾魂摄魄的眸子,如今只剩下浑浊的光。
“村中三十几条人命……不是早被大火烧干净了么?浴火重生,如何不算福气。”她“哧哧”地笑着,仿佛在讲别人的故事。
达庄猛地一拳砸在栏杆上,震得整扇牢门嗡嗡作响。时鸿下意识地上前半步,却被程慎之一个眼神制止。
白挽坐在牢狱阴影里,对达庄的暴怒冷冷一笑。
达庄深吸一口浑浊阴冷的气息,赤红如血的眼紧紧盯着白挽,仿佛要在下一刻将她撕碎。
或许是感受到了这股几乎化为实质的杀意,白挽不自觉地往后挪了挪,脊背抵住墙角那堆发霉的稻草上。
达庄见状更是怒不可遏,他侧过脸看向程慎之,眼中带有恳求与疯狂。程慎之沉默片刻,从腰间取下一串钥匙抛给时鸿。
“让他进去。”
时鸿手忙脚乱地接过钥匙,上前递给牢门前的达庄。
他自然认出了这是白挽,却不明白这汉子与她有何恩怨,更猜不透程慎之带他们来此,意欲何为。
达庄接了钥匙,强行沉下心绪,一把一把地翻找对应的钥匙。在一片“哗啦啦”的金属碰撞声中,锁芯终于转动。达庄将牢门推开一道缝隙,这才重新看向白挽。
白挽始终瘫坐在原地,目光越过步步逼近的达庄,死死盯向牢门外的程慎之。一行浊泪顺着脸颊滑下,她终于明白,自己与他,今生今世再无可能。
若有下辈子……白挽沉浸在幻想之中。
达庄原本强制压制的步伐,被她这目中无人的姿态彻底激怒。他如同刚挣脱牢笼的困兽般,猛地朝着白挽扑了过去!
白挽被他突如其来的暴起吓得一惊,下意识朝后闪躲。但达庄的速度更快,他粗糙的大手如同铁钳一般,死死扼住了她瘦弱的脖颈,手背青筋暴起,指甲几乎嵌进皮肉。
“你!你还记得……村口的达庄家吗!?”他嘶吼着,咆哮着,每一个字都带着刻骨的恨意。
白挽被他掐得面色发紫,双手拼命撕扯拍打,却撼动不了分毫。窒息如潮水般涌来,不过几息之间,她已如濒死的鱼般剧烈扭动,双腿乱蹬,指甲在达庄肩上划出凌乱的血痕。
挣扎间,她的右手猛地探进身后铺散的霉草深处,还未等达庄反应过来,白挽已用尽最后的气力,抽出那柄暗藏的匕首,朝达庄的心口狠狠刺去!
利刃破开皮肉,发出一声沉闷的钝响。
达庄身体一僵,剧烈的疼痛让他倒吸一口冷气,手上的力道不由一松。白挽趁机大口喘息。
然而还未等她缓过气来,下一瞬,那只扼住脖颈的手竟猛然收得更紧!
在白挽惊恐的眼神中,达庄像是被深入骨髓的恨意激化,丝毫感觉不到胸口的疼痛。他一只手牢牢把控住那细弱的脖颈,另一只手反握住没入胸口的匕首,猛地向外一拔!
牢门外的程慎之猛然皱眉,向前踏出半步,却也只是静静看着。时鸿的双眼早已瞪圆,他张大了嘴,僵在程慎之身后,一点声音也不敢出。
匕首拔出的瞬间,鲜血瞬间喷涌而出,浸透了那粗糙的衣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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