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匆匆抱着宁鸾冲入金銮殿后的帷幕,这才知道平日里上朝的金銮殿后,果真别有洞天。
穿过一条镶嵌着青铜长明灯的幽暗走廊,帷幕尽头,在层层金色纱幔的掩映下,竟真有一方小小的泉眼。其中活水翻涌,像是水温极高,氤氲出朦胧的雾气。
程慎之大步向前,小心翼翼地将宁鸾放入泉中,扶她倚靠在池边。他的衣摆随着动作尽数浸湿,他却没有在意分毫。
“嗯……”宁鸾双眼紧闭,发出一声微弱呻吟,呼吸顿时急促几分。
程慎之抹去额上热汗,心中惶然无措。听见身后动静,却见太子抱臂立于廊口,见宁鸾被安稳放入池中,漆黑眼底动容一瞬。
“将人安置好便出来吧。”太子衣摆纹丝不乱,看向略显狼狈的程慎之,唇边带着嘲讽笑意,“镇南王殿下。”
程慎之见宁鸾原本苍白的面庞上泛起红润,心中暗自祈祷。他将宁鸾扶至泉眼处安置妥当,缓缓起身,一双寒眸直盯太子。
“走吧。”程慎之俯身拿起长刀,随太子而行。
幽暗长廊中,程慎之的目光死死盯着太子的背影,眼中却越来越亮。二人一同步入金銮殿大殿,虽已夜深,但宫中出此大事,群臣皆已按品列队,垂首肃穆等待。
程慎之迈步,勉强稳住心神,欲下高台列队。
太子站立于御座之前,唇角扬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将人带上来。”他抬手轻拍,清亮的响声在殿中回荡。
几名侍从押着数人步入殿中,朝臣们暗自抬眼一看,认出押入殿中的,正是方才大乱宴席的那些舞姬。曜妃在前,那绿裙女子紧随其后,连白挽也被押至队尾。卸了兵器,双手反剪,口中塞着布团,只能勉强发出模糊的呜咽。
见人来齐,太子狭长的丹凤眼微挑,“安插舞姬混入宴席,大逆不道刺杀圣上,”他薄唇开合,吐出的话语毫无温度。
“镇南王,你可知,这该当何罪?”
宁丞相见太子发话,起身出列,扬声附和道:
“镇南王,你与那安南王同出一脉,居心叵测,勾结异族,怕是早有异心!水榭宴席中那红衣妖女口口声声,念的都是你的名讳,她失足跌落太湖,也是你不顾一切救她性命!”
宁丞相一副道貌岸然之态,厉声指责道:
“老臣与罪妇生下异族之女,固然有错,却早已将罪妇与孽种逐出家谱!不过是家丑不可外扬,才未公之于众。如今镇南王明知小女身负异族血统,仍是倾力相护,其心可诛!”
程慎之拖着满是湿意的衣摆,正欲迈下金阶的脚步蓦地顿住。他低头看向大殿之中的宁丞相,扬声问道:
“太子殿下与丞相此言,是认定了今日刺客乃我一手安排?”
“若非你,还有谁?”太子怒目而叱,猛一拍身侧鎏金桌案,抬手直指程慎之。
“镇南王,宁王妃身负异族血脉,这红衣异族女子由你从边境带回,在座群臣皆是见证。若非你召集舞姬,勾结异族,父皇怎会惨死水榭之上!”
程慎之默然,所有的线索终于在此刻串联成环。他抬眼扫视殿中众臣,见他们皆惊恐地望着台阶中央的自己,心中已然明了。
“太子殿下,”程慎之并未理会急于与宁鸾撇清关系的宁丞相,转而直视案前的太子,声音平稳异常,“若依二位所言,臣倒有几个疑问。”
他撩起衣摆,猛一转身,竟缓步向金阶之上踏去,边走边道:
“若当真是臣勾结异族,意图不轨,又为何要在众目睽睽之下,任由宁王妃也身中毒箭,当场毒发?”
看着程慎之步步逼近,太子神色一慌,强自镇定道:“王妃出身异族,人尽皆知,她的传言对你不利,你趁机斩草除根,也未可知。”
程慎之已走到金殿高台之上,与太子平视。他惨笑一声,“我若要斩草除根,何必突围水榭?我若要斩草除根,何必冒死直奔太医院?我若要斩草除根……”
他声音陡然一高,“又何必急急忙忙,带着阿鸾来到这金殿之上?”
“太子殿下此言,未免也太强词夺理了些!”程慎之猛一拍向御座前的桌案,声响惊彻大殿!
台下众臣俱是一颤,悄悄抬眼望去,只见桌案一侧的太子冷汗直流,竟被他问得哑口无言。
殿内气氛悄然转变,已有人对程慎之露出信服之色。
程慎之按下心中的担忧和躁动,定定看向太子,“既然殿下认定臣有不臣之心,那么臣还有几个问题,想请殿下解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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