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不想,真相竟来得那么急,那么快,那么猝不及防。
多年来,望春楼是她最眷恋的家。
为了守护这份恩情,她甘愿做宁鸾手中最锋利的剑,做妹妹身前最坚实的盾。
她杀过无数人,也护过无数人。
腥风血雨里,她自愿镶上冷漠的面具,铸就冰冷的铠甲,只为在这乱世中谋取一线生机。
若非当年林夫人出手救助,她和妹妹要么饿死街头,要么沦为京州贵族的玩物,一辈子仰人鼻息。
林夫人给了她们生存的机会,也给了她们选择的权利。
青霜从不后悔自己选择的道路,为望春楼出生入死,既是还报恩情,亦是自我救赎。
唯有被楼中需要着,她才感受到作为“人”的真正价值。
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冰冷的面具已经揉进骨血里,融化进了血液,成为她名字的一部分。
她自以为习惯独自行走于刀剑火海,习惯捂住伤口咬牙前行。
直至遇见时鸿。
那房顶上的滚烫烧鸡,那望春楼的天价情报,那横梁上的白玉凝脂膏。
他的笨拙和直率,让她第一次从楼外之人身上感受到了存在的意义,仿佛天地万物都不必挂怀,眼中只需装入一人。
为一人笑,为一人哭,奋不顾身,只为那一人负剑前行。
那日为他挡下的伤,真的全是为了望春楼的任务吗?那些日夜梁上相守的默契与陪伴,真的不曾动摇她的内心吗?
青霜放下手中的画卷,再也无法欺骗自己。
她翻看桌上一张又一张的画像,笑着的、冷漠的、算计的、高贵的,几乎每一幅都是宁鸾带着面具的模样,旁边也都配着时鸿的剑。
直到最后几张——
她苦笑着展开最后几张画,这几张画格外与众不同,纸面泛着毛边,墨迹甚至有些模糊,显然被人拿在手中,反复摩挲过无数次了。
那是她的画像。
画中的她,如腰间黑剑一般凌厉果断。
她一身黑衣,独立房檐之上,一手持着银针,一手抚上黑剑,头顶蒙着的黑色面纱,在风中微微扬起。
在月色中,显得孤单冷寂。
正是那日她冒险救下时鸿的瞬间。
也是前几日,时鸿拿去望春楼珍宝阁,试图以重金求问情报的那几张画。
青霜死死攥着这幅画像,压抑的笑声在暗室中回响。她笑得越来越放纵,越来越沉痛,笑到肩头发颤,仿佛要将筑起的束缚和坚强,全部在此土崩瓦解。
笑声回荡在狭窄的暗室里,平白多了几分空旷和无助。
终于,青霜扬起脸庞,隔着黑纱拭去眼角湿意,神色归于冰冷,仿佛刚才一切都与她无关。
她将最上方那张黑衣画像收入怀中,纵身离开暗室。
趁着时鸿尚未回府,她轻功点地,径直奔回望春楼。不过多时,密信和暗探同时离开望春楼,各自奔赴前方。
……
夜幕已至,望春楼灯火依次亮起,笙歌笑语自楼下传出,衬得顶楼这方天地静得渗人。
青霜独坐案前,一盏孤灯剪出她修长的影,四周无人侍立,漆黑一片。墨笔在纸上游走,将纷杂的情报和事件梳理成章。
忽闻楼下丝竹之声,是近来京州时兴的《亭台落》,歌女婉转的嗓音凄美悠长,宾客们一派喧闹,隐约可闻推杯换盏之声。
“叩叩叩……”
敲门声轻轻响起,几乎要被欢声浪潮淹没。
“进来。”青霜并未抬头,只当是夜里的密报,“放桌上吧,辛苦了。”
绿色长裙身影闻言,轻声合上门扉。
“姐姐……”
那熟悉的呼唤中,隐含着满满的担忧。
“青露?”青霜笔尖一顿,抬眼神色惊讶。“怎么这么晚过来,主子那边出了什么事吗?”
话音未落,青露再也抑制不住情感,几步绕过桌案,猛然扑入青霜怀中。她像幼时那般,将脸埋进姐姐肩头,发间散发出淡淡的茉莉香。
青霜回抱住她,抬手轻抚发顶,神色中是自己都未觉察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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