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谁?
谢念感到前所未有的茫然。
真正的亲人早就于十九年前逝世,宫内没有他的亲人,宫外真正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也在那场篡位中被血洗殆尽。
多年处心积虑,机关算尽,汲汲营营直到今日,发现世界之大,居然找不到一处容身之所。
他还能到哪儿去?
以后还能做什么?
雨水从他头顶落下,而后是眼窝,鼻尖,下颌,稀稀落落滴到地面,无声地融入水洼之中。
他像是一具行尸走肉,没有来处,没有去处,只能漫无目的地在红墙青檐的皇宫里游荡。
游来游去,居然又回到了自己的寝殿。
谢念定定盯着面前的居所,莫名感觉到了一种巨大的,前所未有的陌生感。
宫殿两侧点起了昏黄宫灯,殿内同样亮着烛火,人的剪影投在窗纸上,随着烛花轻轻摇晃。
那是谁?
谢念带着混沌的疑惑,缓缓走上台阶,推开门——
而后与屋内的谢告禅对上视线。
殿内的光线很暗,谢告禅眼神沉沉,指节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桌面,不知在这里坐了多久。
他的眼睛是标准的下三白,面无表情盯着人的时候,会让人心底油然而生一股莫名的恐惧感。
不知为何,对上谢告禅的目光后,谢念下意识浑身瑟缩了下,仿佛虚空中有一双无形的大手,让他一下子从那种虚无空洞的状态中被拽了出来。
“太子殿下……”谢念有些怯生生地开口。
“戒尺。”谢告禅眼也不眨地盯着他,语气沉沉。
翁子实不知道从哪儿掏出来一把戒尺,立马双手递给谢告禅。
戒尺长七寸六分,铜制的,上面还带着金属特有的冷调光泽。
谢念只是看了一眼,便下意识倒吸一口凉气。
“谢念,过来。”谢告禅那只戴着玄色手套的手垂垂握着戒尺,玄青色和古铜色相互交映,显现出一种相当少见的冷硬色彩。
谢念手还搭在门框上,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犹豫半晌,才跨过门槛,站定至谢告禅面前。
“伸手。”
谢念依言伸手,有些害怕地闭上眼睛。
“啪!”
手掌立即传来火辣辣的痛感,谢念下意识缩回手,谢告禅语气更凉。
“再伸。”
谢念有些颤抖地伸出手。
“啪!”
谢念眼泪都要出来了。
“孤之前说的话你都忘了吗?”谢告禅语气严肃。
谢念透过眼前的水雾看向谢告禅,眼神茫然中带着一点委屈。
说的什么话?
他这一晚上过得浑浑噩噩,哪儿还记得谢告禅说过什么话?
谢告禅指向殿外:“外面电闪雷鸣,你一声不吭,谁都不说就自己跑了出去……”
“怎么,觉得自己过得太顺心了?非要给自己,给我,找点事儿干才成?”
谢念站在原地,神色茫然,被突如其来的关心弄得不知所措。
“再发高热怎么办?再犯哮疾怎么办?你当真不知道这病有多凶险,非要亲自试个几次才行?”
谢告禅语气越来越严厉,谢念喉口开始变得梗塞,胸口沉闷,他死死掐住掌心,几次试着深呼吸,试图将眼泪全都憋回去。
谢告禅敲桌面的手一顿,眼神更加阴晦:“为什么不来找我?就算找翁子实,找林安平,哪个不比你孤身一人跑到外面强?为什么要偷跑出去?”
“谢念,你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
戒尺“哐当”一声扔在了桌案上,谢念泪水突然如同泄了洪,他再也忍不住,豆大的泪滴像断了线的珠子止不住往下掉,他想伸手去抹掉眼泪,反倒颤抖得更厉害,整个人像是在雨中被淋湿的折翼鸟雀,仓惶而狼狈。
“对不起,对不起……”
谢告禅揉了揉额角。
片刻后,他伸手,将谢念拉入怀中。
投入熟悉的怀抱中后,脑海中最后一根名为理智的弦猝然绷断,谢念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哭腔明显:“对不起,皇兄,我再也不这么做了……”
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片刻后,感觉到一双手轻轻拍向背部。
“呼吸……冷静,还喘的上气么?”
因为呼吸急促,谢念脸上逐渐泛起因为缺氧而带来的潮红,他忍不住蹙起眉头,像是要溺毙而死的窒息感渐渐笼罩了他,无论怎么深呼吸,都无法缓解这种感觉带来的痛苦。
“别慌,深呼吸……”
谢告禅一下又一下地轻拍他的胸口,谢念神色痛苦,忍不住死死抓住谢告禅的手腕,试图缓解这种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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