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她裹了件抽线飞絮的缊袍,冲皲裂的手指头哈了口气,到窝棚门口敲了敲悬住的铁块,叮叮叮的。
里面大炕的人便陆陆续续的起来,背负筐笼和铁镐,下矿上工。
这些人缩着身子减少和冷气的接触,脸上也没有多余的表情。
他们中间,有一等因违律犯罪,被判作刑徒,罚到这处做苦力的;也有一等,因家穷自主的卖身为奴,被买到这里的,成了矿奴的;
还有一等,和田桂女遭遇相似,原是编户民籍,属于庶民,被贼人强行略卖为矿奴的,这一等人,起头到这封闭的矿山,也哀天叫地的喊冤。
然而这里四面筑墙,望楼有郡兵站岗,矿周围有郡兵巡逻,矿山内外,还有铁官监工。
那冷面铁官从不理会他们的冤屈,每日对他们只有挖矿的指标,动作磨蹭了要受鞭笞,没做完连馍也没的吃,折腾个十天半月,人就渐渐的消停老实了。
田桂女敲钟后,自己也在
最后负笼下矿了。
这座黑矿山与翠嶂相连,隔壁那座高山,并无矿脉,是再普通不过的山,重阳那日还有四民在登高踏青,指着下面这座黑矿山交谈。
季胥她们姊妹仨,这日就登上了半山腰,冲着矿山张望。
季胥的心都提了起来,她能找到这处,皆因用那把钥匙开了赖夫人的箱箧,里头那竹簿,竟是账册。
一看才知,这赖夫人偷偷的运铁矿出来卖钱。
其中有笔账记道:城北黑矿山,桂奴,二两。
她看到这“桂”字,心下激动,将竹簿原样的放好,这日方试着找来簿上写的这座矿山,只是铁官驱赶,靠近不了,只能攀登隔壁的山脉,从高处眺望。
“那是阿母!”
只见那背影肩负竹笼,手持铁镐,向漆黑的山洞口去,隔着山谷的距离,人影看起来就豆子似的大小,还有遮遮掩掩的树杈,也不知季凤是怎么一眼认准的。
“是!是阿母!”季珠也道。
季胥和田氏多年未见了,看住认了认,凭着记忆道:“瘦了很多。”
三姊妹是又喜又忧,喜的是终于见到了阿母,忧的是阿母被拘在这矿山成了矿奴,不知怎么才能出来。
她们的鞋踩湿了,也没察觉,只在这看住了。
“桂奴,朝食来了!”
那抬了饭筐的郡兵,叫的正是田桂女。
她到这座矿山一年多,靠着挖矿利索,表现老实,成了矿奴中的小管事,这里发馍了、那里送水了,郡兵先知会她,由她组织发给底下的矿奴。
只见她又敲击了那铁块,矿奴们聚集过来,这次脚步明显更快。
朝食是一个馍,半碗白粱粥,这个天气送来都是又冰又坚的,没啥口感可言。
可若是不吃,就没了,得饿到晡时才能吃着下一顿,因此都狼吞虎咽。
田桂女逐个发完了,运气好,只见筐内还多了个馍,她悄悄的塞在了自己怀里,留着中午打点肚子,或是塞给旁人卖个人情。
这正是她一改刚来这撒泼闹事的做派,卖力挖矿,争做管事的缘故。
隔三岔五能贪点吃喝;最要紧的是,还能和把守的郡兵、甚至据说是外头那郡守府的赖夫人说上话。
这里的矿奴、刑徒被严密看守,吃喝拉撒都在矿山,禁止外出,连管事也不例外,能与外头的民籍官兵说上几句话是很难得的。
她踱到一个尖腮郡兵附近,悄声问道:
“赖夫人那可有松口了?那矿洞里我已存住十笼黑蒜子了,只等她点头,夜里便能往外运。”
他们将铁矿石称作黑蒜子,赖夫人几十年管着买办矿奴的事,当初田氏也是经她手,送到这四面黑山的。
这赖夫人虽是家奴,但也从矿山里捞肥水,她买通了个别把守的郡兵,并各山矿奴的管事,趁夜便运矿出山,由她偷偷的卖到黑市,这大小几十座矿山,恐怕不少条线都被她买通了。
田氏这小管事,当初也是其中一员,不过她是矿奴,利益线上最低等的一层,只能跟着分点汤沫子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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