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元勋脸色登时铁青。
他生性骄矜,平日里最见不得旁人轻视,偏偏这话出自自己唯一的皇妹之口,还当着下人们与那大晏质子的面,当众羞辱。
可父皇最宠的,便是这个小女儿,宣平皇帝对她的偏爱众所周知,宫中上下无人敢惹昭华公主。
元勋手背青筋突起,怒目圆睁,却只得强行压下怒火,不敢多言。
轿上,温浅宁早已不去看这几人,只抬起团扇,用扇子轻敲着扶手,笑得轻蔑,极为得意。
“走吧。”她对身侧宫女吩咐道。
轿子徐徐驶过,廊道上,只余被羞辱过的温元勋和几个同胞兄弟,面色难看,但自始至终无一人敢出声反驳。
季寒临静静地看着,掩去眸中的若有所思。
他看得出,其实宣平的这几位皇嗣或多或少都有些骄蛮无忌,目中无人,但若说在这宣平宫廷之中,谁是最不容轻视的人,恐怕并非那些皇子,而是这位娇纵放肆的小公主。宣平皇子纵有天潢之贵,都要受昭华公主几分牵制。
被温浅宁这么一打搅,温元勋也没了找季寒临挖苦取乐的心,他冷哼一声,转头就走。
学堂位于宫城东隅,推门入内,便有一股淡淡的墨香扑面而来。
学堂里已有几名学子,正伏案抄写经文。讲席正中,一位须发皆白的夫子正翻阅书本,看到所有人都到来齐了,淡淡抬眼,不失公允地说着:
“你们既是来求学的,便是同窗一体。圣贤有云,学无贵贱,务必谨记。”
眼前这位夫子,便是宣平皇帝特意请来教导王公贵族的太傅。少年便以博学冠绝一时,入仕后敢直言犯颜,数次劝谏帝王,宣平皇帝非但没有责罚他,反而敬其刚正,屡次优待。
也因此,哪怕是皇子们,面对这位夫子亦不敢有丝毫怠慢,若谁胆敢顶撞,或是一言不敬,被宣平皇帝知晓,轻则禁足抄书,重则剥夺在学堂求学的资格……这是在诸皇子之间极大的羞辱。
正因如此,哪怕温元勋平素再怎么张狂,进了学堂也不得不收敛,规规矩矩行礼。
“坐下吧。”夫子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各归座位。
季寒临在最后一排坐下,铺开粗黄的纸卷,端正笔墨,静心听讲。
夫子在上讲解《春秋》,季寒临一字一句地记下,心无旁骛。
但他很快注意到,同样在最后一排的少女,一只小巧的纤手握着笔,正胡乱写着什么……反正那人肯定没在认真听课。
这个年纪的公主,与皇子公子们一同在学堂上课,这在大晏几乎闻所未闻。
大晏向来讲究男女之别,即便是宗室女眷,也不过在宫中学些女工诗词。可在宣平,昭华公主竟能与皇子们同坐书案之前,听夫子讲授经史。
这足以说明,温浅宁的确受了千宠万爱。
原本正支着脸,漫不经心的小公主,竟然将笔丢在一旁,开始捂着小嘴打哈欠。没过一会儿,她一点一点打盹,乌黑的睫羽扑闪几下,脑袋跟着沉重地垂下,最后直接磕在了案上。
毛笔翻倒,墨汁泼洒开来,溅起几滴到了她的脸上,看起来就像一只闯祸的小花猫。
“唔……”少女被惊得微微抬头,好在夫子过于投入课堂,并未发现讲桌下面的小异动。
见此情形,季寒临不由得微微勾起了唇角。
显然,温浅宁注意到了季寒临在笑自己,于是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用气音小声呵斥道:“笑什么笑?”
季寒临马上收起了笑意,只听脾气不小的少女继续颐指气使地命令着:“还不快把你的帕子拿过来给本公主擦脸?!”
少年目光微顿,心底无声叹息。
他自小在宫中长大,见惯了各色人物,深知这般娇蛮无理的少女若是得罪,日后定少不了麻烦。
于是,季寒临沉默片刻,依旧伸手从怀中取出那方素色手帕,悄悄递到温浅宁面前。
少女哼了一声,把帕子夺了过去,自己随意在脸上擦了几下。
手帕在大晏向来是极亲密的物什,往往只在至亲、至交之间才会相互赠与,他从不曾将它轻易递予旁人,此刻却被迫交到眼前这位小公主手中。
温浅宁擦完脸,顺手将那方手帕丢回到他怀里,满不在乎地挑了挑眉:“好了,手帕还给你,脏了,你自己想办法。”
她说得理直气壮,完全没有一点亏欠之意,反倒像是施恩般把用完的麻烦推了回去。
季寒临接过帕子,有些无奈,心底还泛起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不过也没有表现出来。
此时,夫子开始了巡视,走到季寒临身边,见他书写规整,神色略有缓和,并未因他是大晏质子而为难什么,甚至还点头赞许:“字迹工稳,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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