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镇的居民被黑手党控制已久。”乔托说话了,“一开始,他们说这是‘保护费’。一开始,他们保证会体谅我们的难处。一开始,他们要求的只是几个皮阿斯特。为了得到保护,我们给了。而黑手党,也确确实实地兑现了他们的诺言,保护我们免遭歹徒的打劫,甚至保护我们免遭贵族和地主的掠夺。”
台下稀稀拉拉地应和,“是啊。”
“然后,他们不知怎么的调整了‘比例’。”乔托抑扬顿挫地讲了下去,“他们先是拜访了铁匠和裁缝,接着是商铺,酒吧和橄榄园,要求利润的分成。怎么!我们用我们那朴实的头脑想,这听起来好像有点道理。看在他们确确实实地保护着我们,甚至还一起流过血的份上,我们给了。”
呼声渐起,“是啊!”
“那时候我们还以为我们是你们这帮黑手党的朋友,”乔托调过头,对身边跪着的黑手党说,“你们照顾我们,我们也照顾你们。上帝知道,我们西西里人对待朋友一向那么慷慨!即便在你们张大了贪婪的嘴,要求我们给出整整一半的收成的时候,我们也是那么做的!而你们给了我们什么回报?”
在乔托逼视的目光下,跪在台上的黑手党讷讷不能言。他们不讲话,台下的西西里人迫不及待地喊了起来,“他们拿走了我最好的面包,还没有给钱!”
“他们白喝我的酒,还在我的店里耍酒疯!”
“他们去年砍了我一刀,就为了我少给的那几个格拉那!”
“他们要用一折的价钱买下我父亲的商品,”小弗兰克大喊,“被拒绝后恼羞成怒,竟然把他活生生地打死了!”……
等到呼声渐渐平息,所有人喊完他们的控诉之后,徘徊在黑手党身后的乔托才又说话了。
“不仅如此,”他讽刺地说,“你们还叫警察来骚扰我们,试图让我们屈服。前些天,你们的人还在我们这儿放了火——那可真是好大一把火啊!你们的老大满以为我们会屈服,是不是?那么你们一定是忘了,我们也是充满血性的西西里人!”
台下的人们高呼,“西西里人!”
“上帝知道,”乔托说,“我们西西里人对朋友向来慷慨。但上帝也知道,我们西西里人向来怎么对待那些背叛了我们的朋友!”
“血债血偿!”
小弗兰克这么喊着,冲到了台前。没有人拦他。民兵们也只是以庄严的神色,注视着他抄着一把小刀跳了上去,当场捅向了自己的杀父仇人。被捅了的黑手党嗬嗬几声,应声倒地。台下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和掌声。
小弗兰克顿时泪流满面。但就在他准备继续捅下去的时候,乔托一把抓住了他颤抖的手。
“你已经让他偿还了血的代价,”乔托温柔地说,“你的父亲会为你骄傲的。”
小弗兰克一时脱力,跪倒在地。就像仰望神明一样,他含着泪的眼睛望着乔托,“他会吗?”
“他会的。”乔托向他保证。他往旁边看了一眼,加特林立刻上前,架着小弗兰克到一边坐下歇着,给他塞上一块浸了酒的面包。复仇的红晕刚从年轻人的脸颊上消退下去,葡萄酒的红色立刻又涂上了那苍白的脸颊,让他不至于心神过分激荡,当场昏倒。
“一个倒了,”乔托往前走去,用自己的身影遮住了小弗兰克,“这儿还剩下六个。我们要拿他们怎么办?”
这时候,西西里人的呼声就没那么统一了。有的喊着“杀了他们所有人”,有的喊着“砍断他们掠夺的手”,也有的喊着“割掉他们的耳朵”,不一而足。乔托的目光在人群中梭巡着,忽然对上了埃利奥沉默的眼睛。
他们短暂地对视了一会儿。然后,乔托就移开了目光。
“听起来,我们没法得出统一的意见。”乔托轻松地说,“我说,不然我们先把他们关起来,等到天亮之后再讨论?”
大家面面相觑,意识到这个点确实已经很晚了。他们狂欢了一整天,又群情激愤地“血债血偿”……说到这个,他们确实也血债血偿了。见过血的激动和满足之后,有那么点困意泛了上来;这时候,回去好好睡一觉的提议还真充满了诱惑性。
于是,在乔托顺势提议明天中午再聚到这儿、投票决定该怎么对待俘虏之后,大家就怀揣着“总算报了仇了”的满意心情,各自打着哈欠散开了。这欢庆的一天,对他们来说,就这么圆满落幕了。
乔托倒没有加入他们。他有条不紊地安排民兵搬走了囚徒,看管还在流血的黑手党(他其实还没死透);至于广场上那篝火晚会剩下的遗留物品,乔托告诉他们明天再起来收拾。除了身有任务的人之外,所有人都歇下之后,天都要亮了,乔托才披着清晨的星星回到他的小屋里。
这时候,他还不打算睡觉。
因为在乔托看来,这一切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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