敞着门的争论暂停了。那些大人物们竟然打了个哆嗦,如果罗伯特没看错的话。但他没有去在意。当那些噤若寒蝉的面孔转向他的时候, 他也开始发抖了;但某种仇恨的火焰立刻填满了他的胸腔,让他以为那是出于无法按耐的怒火。
“你怎么知道他的名字?”一张面孔问。
“他杀了——”泪水从罗伯特怒瞪的眼眶里涌出来, “他杀了我的父亲!是他——”
那些板着的面孔松动了。泪水模糊了罗伯特的视野,他没能看清他们交换的眼神,只知道保镖把他放了下来。他隐约听到压低了的交谈声, 混在恼火圈在他太阳穴和耳边的阵阵嗡鸣里,仿佛在说着“这是那个男孩”。
但他没有注意到。
他只知道有一张手帕擦干了他的眼泪。当他再看得清这个世界的时候,他发现这个办公室里的大人们忽然对他展现出了超乎寻常的友善和同情;他们怜悯地摇着头,无可奈何地告诉他——埃利奥史密斯是一个多么坏的捣蛋鬼, 多么无情的杀手,破坏过多少人的工作和家庭,又是多么地擅长躲藏和隐蔽,一次又一次地逃脱了法律的追踪和制裁——但他们对他一点儿办法也没有,罗伯特这么一个小男孩也不会有。
……除非,他非常、非常幸运,能在刺客这几天时常出没的纽约街头偶遇他。
但那也不能代表什么。毕竟罗伯特还是个这么小的小孩,手无寸铁,弱小无力,他怎么可能战胜那么高大的刺客,怎么可能为他带来哪怕一丁点的伤害?
“你只能报警。”那个包着头巾的男人说,有意无意地按着罗伯特的肩膀,“你听到了吗?你能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报警,让专业的人来处理这件事。”
“但是…”罗伯特疑惑地看着他们,“你们刚才也说了,他有很多次从搜寻和围捕中逃走。警察真的能捉到他吗?”
大人们交换了一个他看不懂的眼神。
“交给警察来处理。”那个男人只是又重复了一遍,“你太小了,什么也做不到。不要想着一个人逞英雄,你懂吗?你不可能给他造成任何伤害,除非你能靠得非常…非常近。”他意味深长地拉伸了他的尾音,“但你不能,也不应该那么做。你太弱小了。无论你有多么恨他,无论你有多么希望他能为他给你造成的伤害付出代价——他在大庭广众之下谋杀了你的父亲,又堂而皇之地当众离去,他是你的家庭沦落到这个地步的开端和理由,永远地改变了你的人生……”
“但你什么都不能做。”他说,瞧着罗伯特的眼里似乎有怜悯的光一闪而过,“忍着。千万别错过了机会,你很可能这辈子只有这么一次……叫警察的机会。”
罗伯特茫然地望着他,勉强抑制着反驳的本能——叫这个年纪的男孩不做什么事,就等同于告诉他去做什么事;在发现这个成年人言语中的恶意之前,这个年幼的男孩先一步领会了那种微妙的暗示。
他很可能这辈子只有那么一次机会,去复仇,去报复、去完成专业的人都做不到的事情——让那个逍遥法外的狂徒付出代价。
至少,在真正接触到埃利奥本人之前,罗伯特是这么认为的。
是这个刺客给他的人生开了那样坏的一个头,但也是他,在被明显是虚张声势的混混威胁时,紧紧地揽住了罗伯特;那温暖的怀抱几乎让这男孩感到迷惑了,因为如果埃利奥是那么坏的一个坏蛋,他为什么要费心保护他?但如果埃利奥不是一个坏蛋,他又为什么干出那些坏事?
这样的迷惑让罗伯特错失了那个机会。那个距离刺客最近的机会。他在被埃利奥一把揽到怀里的时候就摸到了口袋里的小刀,如果不是因为他有一瞬间的吃惊,那一瞬间的僵硬拖延了他的复仇,他一定早已…完成了他的复仇。
罗伯特不敢想是什么阻止了他的计划。尽管那种被温柔以待的力量已化作泪水,夺眶而出——
这很可能是他这辈子唯一一次复仇的机会。但他失手了。
而他还太小,无法明白这是一次多么幸运的失手。
他也无法明白,当他透过操场的铁围栏孔眼,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慢悠悠地顺着树荫石块路走过来的那一瞬间,像气球一样在他胸腔中迅速膨胀、又炸成碎片的东西是什么。
罗伯特只知道他想立刻跑出去,跑到刺客身边。而他也这么做了。他将老师的呼唤抛在身后,像炮弹似的一头撞上了埃利奥的大腿;如果不是刺客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的肩膀,让这男孩重新站稳了脚步、恐怕他就要跌倒在地了。
“嘿,”埃利奥轻快地和他打招呼,就好像之前的不愉快没发生过一样,“小心脚下。”
罗伯特仰望着他,仰望着这个真正对他怀有一种宽容的善意的“杀手”。泪水再一次喷涌而出。
“你——我——”他抓住了埃利奥的裤腿,像是要拼命一样闭上眼,大声喊了出来,“我很抱歉!!”
埃利奥也看着这个男孩。他蹲了下来,轻轻地握住男孩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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