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就是想见牧一丛。
这感受很奇妙,让漆洋想到了高中,和牧一丛渐渐熟悉一点儿后,每次他因为家里感到心烦,就想找牧一丛。
明明那会儿他们多看对方一眼都心烦,漆洋也不管牧一丛怎么想,拎着书包就往他的出租屋跑。
看着这个人冷漠里带着淡淡不耐烦的脸,漆洋总能奇妙地平静下来,还觉得他有意思。
这种心情那时候的漆洋不懂,懒得琢磨。
现在的他本来也说不出口,今晚倒成了个例外。
牧一丛看了漆洋很久,似乎同样想到了小时候,黑沉的眼底直勾勾盯着漆洋,再次摊开胳膊,示意漆洋过来。
漆洋抿抿嘴角,嘴里咕哝一句“肉麻”,还是靠过去揽了一下牧一丛的肩膀。
“我很高兴。”牧一丛说。
“你就是心理变态。”漆洋在他腰侧拍拍,回到自己的位置坐好,“其他人遇到这种烦心事躲都躲不及。”
一晚上两个拥抱,漆洋觉得自己实在表现得有点儿脆弱了。他端起水杯想用喝水来掩盖,温热的杯子握在手里又感到咽不下去。
牧一丛不反驳,用自己的酒杯碰碰漆洋的水杯,问他:“来一点吗?”
漆洋想了想:“来吧。”
平时不喝酒是怕耽误照顾漆星。今天他什么都不想考虑,只想松口气。
牧一丛去斟了两杯威士忌,知道漆洋酒量不行,给他加了两块大冰。
漆洋接过来,一口干了。
“你怎么跟头牛似的。”牧一丛人还在沙发边没坐下,轻轻“啧”一声。
“喝不明白你们那些讲究。”漆洋被他说得想笑,盯向牧一丛手里的杯子,“匀点儿。”
“来吧台吧。”牧一丛给他倒一半,领着漆洋去吧台的高脚椅。
酒精在某些时刻是好东西,头脑浑沌起来,许多说不出口的话,就自然而然有了出口的理由。
咽下第三杯威士忌,漆洋望着杯子里的冰球发了会儿怔,垂眼点了根烟,胳膊垫着脸伏在桌上。
“牧一丛。”他压着嗓子喊。
“嗯。”牧一丛应了声。
“同学聚会再见面之后,有时候我会想,”漆洋侧过脸看他,“是不是我的报应。”
牧一丛看了他很久才问:“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愧疚。
小时候张扬得太过,看谁不顺眼就直接挑衅,觉得世上没有比自己更牛逼的人了,领着刘达蒙赖家豪崔伍那群没脑子的,毫无缘由针对了牧一丛整个中学时代。
除了一对一的单挑,那些出格的侮辱,确实没有经由漆洋的手。
可不经手就代表不知道吗。
在明知道自己号召力的情况下,纵容霸凌与真实的欺辱,究竟有什么区别。
牧一丛是个硬茬,觉得他们像笑话,懒得跟一群人扯皮。
可如果不是这个性格呢?
整整四年的孤立和毫无缘由的针对,家里的忽视与压抑,完全足以摧毁一个少年。
“漆星如果正常的话,这个年龄也该上初二了。”漆洋说,“就是咱们认识的时候。”
“如果她在学校经历了你经历过的那些事,我不知道我能对那些小孩做出什么样的事。”
“所以真说不好。”
真说不好是不是报应。
年少的嚣张迟早会由现实来买单,往好听了说是报应,往难听了说叫活该。
整日无所事事的漆大海意外做生意赚了钱,成了挥霍无度的暴发户,认为钱能买通一切,混成如今落魄的模样是他活该。
被家里溺爱得不成样子的自己,在学校肆意妄为,现在活成一滩烂泥,连接受牧一丛的善意和感情都不敢,是漆洋自己活该。
“你没说错。”漆洋的眼底被熏出猩红的血丝,冲牧一丛扯扯嘴角,“我挺差劲的。”
牧一丛这一晚都没说多少话。
在漆洋开口前,他不去问发生了什么,现在听漆洋说出这些,他依然沉默。
沉默到漆洋在这段煎熬的空白里无力地闭了闭眼,他才拨了拨漆洋耷在眼角的额发。
“我是说你没劲,”牧一丛纠正他,“不是差劲。”
漆洋重新掀开眼皮瞅过来。
“你确实烦人,不过没有烂到根上。”牧一丛的手指下滑,点点漆洋的鼻梁,“就算是报应,这十年受的苦也足够了。”
“而我正好是你所说的变态。”
“所以抵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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