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呢……”
桌上又一次安静下来,都仰着脸看任维说提酒词。
漆洋从刘达蒙那儿收回目光,一抬眼,牧一丛叠着腿靠坐在椅子里,跟他的视线又撞了个正着。
这次漆洋没动,盯着他。
牧一丛也没动,姿态闲适又漫不经心,他还在微微偏着脖子听身边人说话,可眼睛定在漆洋脸上,目光里闪过一抹微妙的……戏谑。
就这么一个眼神,漆洋突然感觉,牧一丛其实一点儿没变。
上学时的牧一丛就是这样,清高,傲慢,眼睛长天灵盖,谁都瞧不起。
尤其瞧不起他漆洋。
每次不得不和漆洋相处时,他眼底都带着毫不遮掩的漠然与嫌弃;偶尔心情好的时候,对他笑一下,也都是看小丑一样戏弄的笑。
没错,一点儿没变。
漆洋突然放松了。
牧一丛只是随着年龄的增长,变成了他本就该成为的样子。
得出这个结论,漆洋也不再纠结打不打招呼,要不要像刘达蒙说得那样,把对这人的愧疚表达出来,图个心安。
他跟牧一丛从来就不是一条道上跑的车。
以前怎么着,现在还怎么着就完事儿了。
不过有些人显然不是那么想。
任维的提酒词结束,大伙儿举杯喝一轮后,气氛稍微松弛下来。
几个上学时就活跃话多的同学打开话匣,开始轮着说话提酒,只是话题都有意无意地绕着牧一丛转。
任维坐在对面朝他们这边看,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突然点名:“漆洋说两句啊?你和牧一丛应该也挺久没见了吧。”
漆洋上学的时候招人烦,他自己知道,三天两头惹是生非,是最没法管教的那类学生。
搁现在他回头想都觉得自己烦。
可他性格里其实有一点,直到现在都保持着。
——他特烦成为视觉中心。
上学最嚣张的时候,他带着学校那批混混把校长室给砸了,那时候甭说整个学校都认识他,就算在镇上的年轻混子里,漆洋这个名字都数得上号。
可从某种角度来说,那也是漆洋最低调的时候。
跟刘达蒙崔伍不一样,他们在别人或畏惧或嫌恶的目光里多少带点儿享受。漆洋是真的纯烦。
一群人一起出去玩,他从来不和任何人勾肩搭背,喜欢自己在后面慢慢晃悠。
不到出了事必须出来说话的时候,他一向习惯直接动手也懒得张口。
而今天打从进门起,这一桌人起码盯着他嘀咕了三四轮。
现在任维这个傻逼还直接点上名了。
满屋子人又跟瞅西洋景儿似的,齐刷刷把目光聚了过来。
漆洋刚点上一根烟,正听着他们说话,在桌上一下下转着火机。
听任维这话,他撩起眼皮盯过去,余光能感受到牧一丛也正盯着他看。
任维上学时就挺怵漆洋。
被盯了两秒后,他下意识有点儿想避开眼,眼珠子朝牧一丛那边滑滑,不知道想到什么,挺在那没动。
硕大的夜景包厢,气氛突然安静得十分诡异。
“你说你的。”漆洋把火机往掌心里一收,并起两根手指弹弹酒杯,“我戒了。”
“我来吧。”刘达蒙知道漆洋脾气,拎着杯酒主动站了起来,“今儿这局也是我想攒的。”
“漆洋不爱在这些场合说话,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崔伍抱起膀子笑笑,也跟着说。
任维站在原地绷了会儿,配合着咧咧嘴坐下了。
“刚任维提到了牧一丛啊,说实话,今天我也是想跟老同学说几句话,才和任维安排了这一场。”
刘达蒙今天确实是带着目的来的,所以起来说话也就直奔主题。
“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印象,牧一丛,前几天哥们儿碰见你了。”
“不见面没想着,那天一见了面,突然想起挺多以前的事儿。现在琢磨琢磨,上学那阵儿都挺混的,也不懂事,没少跟你对着干。”
“今天正好熟悉的老同学都来了,也都知道咱们那时候的事儿,所以呢——”
刘达蒙把话说得很委婉,也没提男科医院的茬儿,本意是想给自己,也给上学时被他们整得没人样的牧一丛留脸。
他捏着杯子往桌上一磕,冲着牧一丛:“为以前的事跟你道个歉,我干了。”
刘达蒙一饮而尽,自然有擅长圆场的同学帮着接话,说着什么“都过去了”、“牧一丛今天能来就是没放在心上”,嘻嘻哈哈地想将场子重新热起来。
漆洋没去看牧一丛的反应,朝桌下弹了弹烟灰,微微抿起嘴角。
Copyright 2021宝石小说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