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没有化解道心劫吗?”
声如黄钟大吕,一瞬撞在她心魂。
曲砚浓知道她的道心劫也许已有进展,否则她也该像夏枕玉那样化为神塑了,可她的道心劫究竟是什么,她连一点头绪也没有,又谈何化解?
季颂危说她化解了道心劫,曲砚浓当他又发癫——季颂危都已经疯成那样了,普通事也能被他看出十分绝望,他本就嫉妒她“好命”,再牵强附会地看出她“化解”了道心劫,也不稀奇。
她若是信了季颂危,那才是误入歧途。
曲砚浓不信。
她闯过重重魔元,满身狼狈来见卫朝荣,决然同他一起赴死,是因为她已自认无路可走。
季颂危叹他自己时不我与,她心里又何尝不是这样想?
可,倘若季颂危说的是对的呢?
——倘若季颂危真的对了一回呢?
如果她已在千年里不知不觉化解了道心劫,却始终不自知呢?
她曾花费数百年,只为论证她的道心劫不是什么。
四百多年转瞬即逝,她最终只知道自己从前猜测的谜题是错的,得证猜想之时,寿元也只剩下四十多年。
千余年,她连谜题是什么也没猜中,这事实叫人深感无望。
无论怎么看,她所剩下的时间都太短、太少了,少到完全不足以猜透真正的谜题,再去破解。
可,倘若谜题已解呢?
倘若她有什么看不透、看不破的事,在这千年中已悄然改变,令她深心中的某一部分与从前截然不同了,只是她自己从未发觉,或是发觉后并未当回事呢?
长久以来,她都以为找到了谜题,才能求解谜题。
可如果不是呢?
曲砚浓感觉自己已经触碰到了答案,可她就是想不出那谜题究竟会是什么。
她越是苦思冥想,越是猜不出答案。
一千年,她变了太多,去哪找她要的那个答案?
澎湃的魔元将阵法侵蚀得摇摇晃晃,晦明的光映照她脸上,映出她莫测的神色。
“我变了么?”她问卫朝荣。
卫朝荣微怔。
“是。”他说,“变了很多。”
“哪里变得最多?”她问。
卫朝荣望着她脸上明灭的光。
“你说要带我走的时候,”他说,“你相信你伸出的手。”
不是相信他,而是相信她自己伸出的手。
曲砚浓曾满心怀疑。
她什么也不信。
不信所谓公道、正义,不信真情,不信任何人。
生长在谎言和诡诈、背叛与利益中的魔修,向往一切,又怀疑一切。
总在追索,却又不敢拿起。
已捧在手中的东西,她总等着它破碎的那一天,又刻意送它破碎。
寻寻觅觅,一无所有。
有的只是满心怀疑。
可千余年过去,她早就不是那个一无所有的小魔修了。
从前令她向往又怀疑的责任、公道、真情,她终于敢拿起,也再没有放下。
不再怀疑,也不那么向往。
她拿起这些曾重若千钧的东西,最终明白它们是存在的。
有真的,也有假的。
有恪守不变的,也有最终变了的。
这一刻真的,下一刻也可能变假;这一刻假的,下一刻也可能成真。
不变的也许日后会变,变了的从前也有过恪守不变的时刻。
她再也不去否认真情、公道、责任,也不再把它们当作至高无上、珍贵罕有的东西。
不怕它虚假,也不怕它易变易逝。
于是她坦然拿起了它们,既不诚惶诚恐,也不质疑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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