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砚浓被他问住了, 顾自琢磨了好一会儿。
“谈不上很熟。”她说,“从前打过一些交道,对他这人还算了解。”
曲砚浓沉吟, “至少, 我对千年前的他略有了解。”
在季颂危深陷道心劫之前, 她自诩对这人是有点了解的。
卫朝荣却沉默一瞬。
“千年前,你们还打过交道?”他语气平常,仿佛闲谈,“是在联手诛杀魔门修士的时候认识的吗?”
“不是。”曲砚浓断然否定, “我转修仙途、再次元婴后,就认识他了。”
卫朝荣眉目沉凝。
“元婴?”他简短地问。
曲砚浓颔首。
“在一处上古洞府遇见的, 他当时有几个散修同伴,但实力参差不齐,想邀请我和他们一起进洞府,我拒绝了。”她说, “后来又在洞府里遇见了,抢了他们一株灵草。”
当年抢来的究竟是什么灵草, 她早已记不清了,但梁子就这么结下了。
“后来再遇上,总归也是有时联手, 有时争斗。”曲砚浓想了想,补充,“我说他心眼多、是个聪明人,就是从那时开始留下的印象。”
卫朝荣不再问了。
他缄默无言地坐着, 好像又成了一尊青石神塑,冷冷的、沉沉的。
曲砚浓看他一会儿。
“但我总是能赢。”她语气淡淡的,“虽然他这人心眼很多, 但算计不了我。”
卫朝荣依然闷声不吭。
他缓缓点头,沉闷地“嗯”了一声,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意思。
曲砚浓蹙起眉头。
一股名为“你在想什么”的困惑时隔千年重新回到她的心头,放在一千年前能让她心里生出一千种猜忌,现在也依然让她感到烦躁。
无论何年何月,她总是不明白卫朝荣的沉默背后到底是什么。
她从来不是委屈自己的人,“你怎么了?”
卫朝荣却没看她,目光偏向别处,目视远方,神色看不出什么异常,依旧如平常般沉冷。
“嗯。”他又嗯了一声。
曲砚浓看他这副样子就恼火。
她已很多年没这么恼火过,几乎没什么事能让她恼火。
“转过来。”她蓦然伸出手,扼住卫朝荣的下颚,将他的脸掰了过来,神色比他更冷,“说话。”
卫朝荣哪拗得过她?她这人向来唯我独尊,脾气大得很,硬要和她拗,指不定脖子都给她掰断了。没人比他更懂她的脾气。
他只好从善如流地顺着她的力道将脸转了回去。
曲砚浓目光灼灼瞪着他。
卫朝荣于是又成了锯了嘴的葫芦。
“没什么。”他最终说。
他知道曲砚浓想听他的想法,可他真的说不出口。
难道要说,他听到她提起季颂危的口吻时,心里很不是滋味?
曲砚浓说她和季颂危不熟,但凭她语气中的笃定和熟稔,就算他们不熟,曲砚浓对季颂危的了解和关注也绝非寻常。
倒不如说,倘若曲砚浓和季颂危打过的交道很少,反倒更叫他骨鲠在喉,欲咽不得。因为那岂非意味着曲砚浓与季颂危有无需多少交集便能笃定对方真性的冥冥般的默契?
旁观者清,卫朝荣看得很明白,曲砚浓对季颂危看似不屑,实际上是认可后者的。她这人眼界很高,能让她认可的人其实不多。
这样的冥冥默契、这样的隐秘认可,为何旁人也能拥有呢?
这固然是自寻烦恼,可他心里总是忍不住泛起一股难耐的恶意嫉恨,把他如今已不真实却似乎还存在的五脏六腑都搅在一起,他要用尽全部力气才能将它藏在深处,不许它见光。
更何况,季颂危与她初遇的情形,又与他和她第一次正式相见时何其相似?同样是在上古洞府外,同样是示好被她拒绝,同样是针锋相对。
他始终求之不得、心存感激的经历,为何还能有人如此得天眷顾地拥有?
卫朝荣一想到这些,便再也无法沉下心去想那些“只要她过得好就够了”“粉身碎骨换她天地广阔心自由,别无所求”的美好心愿,而是卑劣地想要拥有她的全部目光,想要她再高傲一点,眼里只有他一个人,别去注意那阿猫阿狗。
他总以为自己爱她爱得一无所求,可却又总要忍受那难以克制的贪婪。
怎么说给她听?
说他嫉妒得发疯,恨不得季颂危就此消失在人间?
就因为她对季颂危有点了解?就因为她认可季颂危?就因为她和季颂危是在某个上古洞府外遇见的?
没有道理,不知所谓,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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