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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4章话事人 po1 8b v.c om(1 / 2)

元朗,东英陀地。

神龛前香火缭绕,像三炷插向虚空的引魂幡。

窗外,暴雨砸在铁皮檐篷上,声如万鼓齐擂,震得梁柱簌簌落灰。

一张长形檀木桌被岁月浸染得油亮发黑,东英社五位手握实权的堂主分踞两厢,周围社团叔伯元老神色凝重,气氛压抑如同填满火药的火药桶。

仿佛一点火星,便能引爆。

关帝神像高踞神龛,面目在烟雾中模糊不清,三炷线香烧出笔直的三缕青烟,袅袅上升。

雨珠狂暴地抽打着窗外生锈的铁皮檐篷,发出震耳欲聋、连绵不绝的轰鸣,如万千战鼓在头顶擂响。

中央主位,骆丙润被套在宽大的老式西装里,但依然可以瞥见他生得紧凑扎实的骨架。老人眼窝微微深陷,皱纹如刀刻,两枚眼珠偶尔转动,连带着手背拳锋的老茧,睥睨在场所有躁动不安的心神。

他身后,站着下一任白纸扇,古惑伦。

男人将长发束成利落马尾,如幽灵般,挺身侍立在骆驼身后阴影里,面如冠玉的轮廓添了几分成熟稳重,几根修长手指轻轻按在一份未启封的牛皮纸文件袋上。

长桌两侧,分坐东英五虎。

左首上席:擒龙虎司徒浩南。质料上乘的丝质衬衫收束不住他的疏狂落拓,裹着文明外壳包装,却像一把蓄势待发的弩。

他手里盘转着一枚打火机,黑框眼镜后的面容不苟言笑,那双凌厉眼眸扫视左右,带着台北幕后势力的疏离与审视。

左次席:下山虎乌鸦,依旧是坐没坐相歪斜地陷在椅子里,仿佛骨头都是软的。一柄薄如柳叶的刀在他指间如穿花蝴蝶,用锋利的刃,慢条斯理地削着一个供奉在神龛前的苹果。

细长果皮弹簧一样上下垂落,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微红,如同将断的血线,仿佛即将发生的一切与他无关。

右首上席:笑面虎吴志伟,圆圆金丝眼镜架在鼻梁,个子不高,但一身熨帖的深灰色西服还是衬得他格外精神。

他指尖夹着的香烟积了长长一截烟灰,面前摊开的几本数薄,宛若供奉祭品,镜片后的眼神阴鸷,在盘算着今日自己能够获益多少。

但面前摊开的数簿,更像是他的战利品,却也像是他的囚笼。心中不满几乎要溢出镜片,尤其是目光扫过末座那人时。

右次席:烂面虎甘国亮。俗不可耐的花衬衫领口敞开泰半,粗大金项链随他呼吸起伏,男人嘴里用力咀嚼槟榔,腮帮鼓起,眼神凶狠至极,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目光不时瞟向司徒浩南。

而在末座阴影中:奔雷虎雷耀扬独占一位,与中央的骆驼隔着好长一段距离。

墨色衬衫领口随意被他敞开两粒纽扣,指间婚戒在昏暗中反射出一点幽微的冷光。他静坐如古井,仿佛与周遭的剑拔弩张完全隔绝,就像是随时在为自己金盆洗手远走高飞做准备。

室内气氛紧张,而室外却墟冚一片。

一班四九仔被隔绝在厚重的木门外,只得靠吵嚷喧哗猜测内里风云,新龙头热门人选,成了他们躁动不安的唯一下注。

此刻,被隔绝的喧嚣争执,更反衬出室内死寂下的波涛汹涌。

听见外面细佬吹嘘着雷耀扬这些年来的各种丰功伟绩,又炫耀着乌鸦如何一刀一枪辟出台湾那条黄金水道……笑面虎鼻梁上金丝镜片寒光一闪,夹在指尖的烟蒂带着狠戾,狠狠摁熄在数簿「尖东陀地数」那一栏。请记住网址不迷路po1 8e s.co m

烟星高温烫穿了纸页,留下一个焦黑的不规则溃烂痕迹,而他阴冷声线,就像毒蛇滑过冰面:

“黄金水道?”

他讪笑一声,尾音拖长,充满嘲讽。

“有命掘,都要有命驶才得!没我盘数滴水不漏,东英早变咸水塘的臭鱼烂虾!”

说着,他目光先剜过心不在焉的乌鸦,恨铁不成钢的恼怒几乎喷薄而出。

这头一向与他合拍、最能拼杀的下山虎,如今却像被抽了魂,为个女人浑浑噩噩,竟甘愿被人左右当枪使!最终,他的视线狠狠刺向末座的雷耀扬,含沙射影道:

“怕只怕…有人食碗面反碗底,引狼入室都未定!还要扮做救世主个样同大家讲大话!”

“——叼!”

听到这话,甘国亮猛地啐出口中猩红的槟榔渣,黏糊糊地粘在地板上:

“笑面虎你真系口水多过浪!”

“要劈就出去劈个痛快!何必在这里同大家打哑谜!?”

男人额上的旧疤因扯动的角度而扭曲,目光却下意识地再次瞟向主位旁沉默的司徒浩南,仿佛是在寻求某种支持。

而司徒浩南手中盘转的打火机骤然停住,视线缓缓扫过全场一张张或激动或阴沉的脸,最终落在主位骆驼那张皱如树皮的老脸上,朝身旁男人极其轻微地摇了摇头。

台北的态度,无声胜有声。

末尾位置,雷耀扬眼帘低垂。

“呵…打哑谜?”

“就问在场的哪一位,不敢对住这灯火起誓!讲他从未设计陷害同门兄弟!”

笑面虎食指指向头顶那盏昏黄的钨丝灯,这句指控,就如同骤然投入深潭的石块,在密闭的会议室内激起无声涟漪。

所有人的视线,或明或暗,或疑或惑,都随他目光聚焦到了末座那个始终沉默的雷耀扬身上。

但他没有立刻接话,只是微微抬起眼皮,隔着氤氲的烟雾,迎上笑面虎那双藏在镜片之后、几乎要喷出火来的眼睛。

男人不卑不亢与之对视,眼神里,没有惊慌,也没有愤怒,甚至没有一丝被冒犯的波动。只有一种近乎慵懒的、置身事外的平静。

仿佛对方激烈指控的对象并非自己,他只是一个偶然路过、冷眼旁观的看客。

只不过桌面下,男人搭在膝上的右手尾指,极其轻微地、神经质地抽搐了一下。

是烙印在肌肉深处的死亡节拍,但窗外万鼓齐鸣的雨声,完美地淹没了这微不可察的痉挛。

狼?谁是狼?

室?又是谁的室?

这东英社的庙,何时又真的成了你吴志伟的家?

吠得再响,也不过是围着铁笼打转的野狗,看到的天地,永远只有眼前这一亩三分。

究其根本,是因为乌鸦一意孤行去台北,没有按照他的计划行事而愤愤不平,加之古惑伦能力出众,也即将随新龙头上任取代他的位置,故而让这一向圆滑狡诈的马屁精有些狗急跳墙。

跟不少字头一样,东英内部的斗争无休无止,一旦牵扯到利益层面上,同门撕破脸也并不稀奇。

雷耀扬极冷淡地扫了笑面虎一眼,目光隔着缭绕的烟幕,穿透那气急败坏的矮个男人,嘴角牵起一抹近乎悲悯的弧度。

因为这场质问,他早有准备。即便是当时最危急的关头,他都有办法让骆驼心悦诚服…更何况,现在只是一个无凭无据就敢来向自己泼脏水的同门?

而他此刻的笑容里透着些许挑衅,就像一枚锈蚀的钉子,精准地扎进笑面虎的心窝。

一股火气堵在胸口,烧得对方脸皮发烫,气氛正紧绷之时,骆驼的声音倏然响起,带着龙头话事人的威压:

“好喇,大家都稍安勿躁。”

“争了几个月,今天该有个结果了。”

老人将手掌微微抬起,站在他身后的古惑伦立刻如提线木偶般躬身,把那份密封的牛皮纸文件无声地递到他指间。

不出几秒,封口处被猛地撕开,发出一阵刺耳刮擦声,如同指甲划过棺材板。里面一纸文件被他抽出摊平。

只见抬头上,一个血红色的台北堂口印鉴赫然在目,印泥浓稠暗红,如同尚未凝结的伤口,瞬间撕裂了室内凝滞污浊的空气:

“水灵姑姐,有令——”

他刻意停顿,让末尾二字如同实质般压在每个堂主的肩头,强调这并非商量,而是来自更高意志的裁决。

“姑姐远在台北,亦心系社团香火传承。”

“她老人家焚香起乩,请示过祖师爷,亦观过天象,推过紫微斗数。”

说着,骆驼的眼珠如同两颗蒙尘的玻璃球,缓缓扫过在场每一张或惊疑、或算计、或不安的脸……最终,死死钉在吴志伟那瞬间变得煞白、写满不可置信的脸上。

而提到「焚香起乩」、「紫微斗数」,几个叔伯元老的神色立刻变得更加敬畏。

霎时间,笑面虎的嘴角猛地抽搐了一下。

他知道,一旦搬出玄学命理,在这位姑姐那里就几乎成了定数,再无转圜余地。

骆丙润继续说着,声音沉缓,却不容置疑:

“姑姐言道:东英五虎当中,有人命格煞中带旺,凶星坐命亦能反照社团,正合当下东英杀出重围、以血开路之气运!”

“此乃天意,亦是社团运数所在!”

老人声音不高,却因灌注了东英幕后那位姑姐的无上权威,字字如铁锤砸落,回荡在死寂的室内:

“故而,姑姐法旨:边个坐呢个馆…佢五万门生嘅刀,就撑边个落到底!”

“边个有异议,就系同我五万门生把刀过唔去,同祖师爷嘅意旨过唔去!”

言毕,他将常年练拳的手掌“啪”地一声拍在檀木桌上,声响如棺盖合拢,彻底盖棺定论!

空气顿然陷入一种焦灼的死寂,这一刻,只有窗外铁皮檐篷在暴雨疯狂蹂躏下发出濒临撕裂的哀鸣,以及神龛前檀香燃烧时,那三缕笔直上升、诡异不散的青烟。

“东英社下一任坐馆———”

“陈天雄。”

这时,乌鸦受过伤的那只右手倏然停住,薄如蝉翼的刀锋静止在空中,寒光流转,映出他嘴角缓缓咧开的那一丝、癫狂而满足的弧度曲线。

垂落的苹果皮,无声无息地断裂,掉落在地。

而笑面虎重新点燃的香烟,似乎终于承受不住重量,长长一截烟灰,无声地簌簌落下。而那金丝眼镜片后,狭长的眼中瞳孔陡然细缩,浮动着无法掩饰的震惊。

窗外,一道惨白的闪电如同巨斧,猛地劈开厚重的雨幕。

瞬间的强光,将昏暗的室内映照得如同曝光的底片。惨白,却又极为清晰地勾勒出阴影末座雷耀扬的脸———

他无悲无喜,情绪没有任何泛起涟漪的迹象,如同戴着一张完美的面具让人无法窥探。唯有指间那枚铂金婚戒,反射出一点刺目的寒芒。

骆克道的夜,是酒精与荷尔蒙混合成的迷幻剂,是红港永不休眠的脉动所在。

汹涌人潮在狭窄的街道上摩肩接踵,街道两侧鳞次栉比的霓虹招牌如同争奇斗艳的电子妖姬,用最艳俗、最刺眼的红绿蓝紫拼命嘶吼,试图榨干每一个过客的荷包与精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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