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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2 / 2)

许兰心微微颔首表示感谢,便落身坐了下来,又和张嘉策往来寒暄了几句。薛伯泉自知身份,张嘉策对他冷淡他也不敢稍有不满,只是谨慎站在徐兰心的身后垂首不语。

许兰心和张嘉策两人天南海北地客套了半晌,这才渐渐将话题引归正轨。便听许兰心说道:“张大人,如今红毛闹得凶,小民知道您公务在身,不能耽搁,那小民有话便直说了。”

“许掌柜有话请讲。”

“方才小民听伯泉来说,说是大人有意让他往澎湖走一遭。不知可有此事?”

“嗯!不错,确有此事。”

张嘉策打眼角瞟了薛伯泉一眼,他早前就估摸到薛伯泉这刁民不会乖乖听话,搬出许家来也是意料中事。不过待见到薛伯泉真的搬出许家来,张嘉策心里还是极不痛快,这官,毕竟是官!匪,终究是匪!薛伯泉挑战他的官威,张嘉策又岂能痛快!何况薛伯泉并非甚么了不起的人物。

“咳,这不是抚台大人闻说红毛之事,便有意派人前去交涉。此事虽落在本将的身上,奈何军务繁忙,抽不得身。这与夷交涉,不但要心思敏捷,又要粗通夷情,会说番语。令贤侄年少有为,本将便有心请令贤侄望澎湖走一遭,为朝廷分忧,为部堂分忧,却不知……许掌柜是甚么意思。”

张嘉策不痛快归不痛快,却也不敢真个招惹眼前的刁民。他说话十分委婉又搬出巡抚来撑场面,也算是给足了许兰心的面子。可是许兰心此来并非要听这几句漂亮话的,他回身看了看薛伯泉,见这年轻人满眼尽是乞求之sè,便仍向张嘉策说道:“伯泉资质愚钝,能得大人看重,倒是他的福分。

至于这与夷交涉……按理说,大人抬爱那是伯泉的荣幸,本当义不容辞才是。只是……伯泉父亲走得早,家里只有这么一根独苗。薛兄生前,与我兄弟有救命之恩,临终前,更是将伯泉托付与我兄弟。红毛乃海外杂种,狡诈凶残,澎湖一行,险象环生,万一……万一伯泉有个好歹,却叫我如何向故去的薛兄交待?”

许兰心说着,将一张票子递在张嘉策怀里,道:“大人肩负重任,我等小民也是明白的。大人练兵若有甚么需要,且管开口,小民定当全力以赴。只是伯泉……漳、泉两府通晓夷情者,大有人在,伯泉愚鲁,恐怕误了大人的事啊。”

许兰心这般说项张嘉策的心里也是觉着为难,得罪许家乃至李家非张嘉策之所愿,奈何掂量掂量眼前的局面,再想想薛伯泉居然搬出许家妄图来压自己一头,张嘉策又不愿就这么算了。张嘉策在心里盘算了半晌,起身道:“许掌柜,不如我们到后堂叙话?”

许兰心当然也是不能随便和张嘉策翻脸的,而且他也是明白张嘉策此时的困难。眼看着就要调往徐州高升却突然红毛来犯,何况这次红毛来势汹汹,搞不好就是兵败获罪的局面,商周祚要拉张嘉策顶罪还不是手到擒来!看张嘉策似乎另外有话要说,许兰心也是惦记后面出货还要对方行个方便,便起身跟着进去。

张嘉策领着许兰心转往后堂,薛伯泉就在心里犯了嘀咕。虽说他父亲与许家有恩,又是李旦当年的干将,但毕竟时隔境迁那都是十几二十年前的事情了。这些年许家对他也算十分照股,可是遇见这关乎生死的事情薛伯泉也不敢打准许家能为自己扛下来,再说,张嘉策眼前的麻烦他照样是有数的。

薛伯泉也是自知身份,不论是在张嘉策面前还是在许兰心当面,他们要做甚么都不是他薛伯泉能左右得了的。所以他见许兰心跟着张嘉策进去,薛伯泉心中不安却也无法出言阻止,只能眼睁睁看着二人离开将他一人丢在这里。

却说张嘉策领着许兰心转到了后堂坐下,便叹息一声苦着脸说道:“许先生是不知道啊,我这么做也是迫不得已呀!”

“哦?”

瞧许兰心配合,张嘉策便痛心疾首道:“许掌柜可知这回红毛来了多少船?”

“似乎不少。”

“咳!”张嘉策又是一回叹息,起身在许兰心面前来回踱着步子,比划着手指道,“大船只怕不下十数啊!

许先生是知道的,澎湖可是算在咱们福建治下。抚台大人说是守土有责,到头来还不是落在我的头上!红毛是个什么底细,也不用我说了,且说红毛来了这么多船,我没兵没船又能如何?

剿既不成,只好用抚。红毛所求,不过是互市罢了。故而须得一个说得上话的,过去好言相劝,最好能将红毛劝走,让他们去广东。这可不单是我张某人的意思,喏,这是抚台大人的书子。”

张嘉策便将商周祚的书子拿出来摆在许兰心的面前,但许兰心哪里有资格去看这封书子?他只瞧了一眼信封便听张嘉策又道:“这海上说话的分量,李东家说是第二,还有谁敢说第一?

呵呵,这回我会放一个红毛和澎湖的那个姓郭的,程大人再备一批米粮、猪羊。想来,这红毛在澎湖过得清苦,好好犒劳一番,又凭着李东家的面子,说不得事情就成了。即便不成,也不难回来。再说,这番也是红毛遣人来,说要交涉的。许先生,我实话对你说罢,红毛给朝廷提了这么些要求,不管是否打起来,最后总要坐下来谈的。故,不论此次能否说走他们,想必也不会为难咱们的人。

当然,我也不瞒你,虽说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但这红毛毕竟是化外蛮意,不懂天朝礼数……这也是有的,所以,此去澎湖多少也是有些凶险。不过,正是因为如此,才非要令贤侄前去啊!”

张嘉策这番话说来其实并非完全没有道理,既要开互市,这自绝信使的事红毛只怕也不至于做。再说李家与红毛毕竟有些交情,从前几次闹边患红毛也都没有为难李家的船。这说不说得走红毛是一头,薛伯泉若去,全身而退的可能xìng还是蛮大的。可是许兰心行前是背了任务,虽然他看得出来张嘉策心绪烦乱还是在给自己面子,却也不能就这么答应了。

“大人既然这么说,小民若是再不通情理,也是不对了。只是,伯泉的父亲是我家的救命恩人,他的母亲、姊妹等,也是当年没在南洋。伯泉还是因被老太爷留在身边,才躲过了一劫。伯泉是薛家唯一的骨血,小民实在不能让他犯险啊!

如今,海路断了,中左通晓夷情的大有人在。不然,由小民出银,另请一人来也是可以。若是大人这里有何难处,我许家也一并支应了就是。这伯泉的事,还望大人高抬贵手,通融了吧!”

此时,张嘉策也是被红毛折腾得寝食难安心火旺盛。他见这许兰心油盐不进,张嘉策心中冷道,说得好听,甚么故人之子!救命之恩!这些刁民哪里有什么忠义?老子通融了你们,谁给老子通融?他心中烦躁,自道好歹他也是一方大员,这李家说破了天去也不过是个贼罢了!这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若是李家说不行就不行,他张嘉策的脸面又往哪里搁?再说李家如今虽然风光,比起王直当年可是差得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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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直,明安徽歙县人,又作“汪直”。早年与同乡徐惟学合贩私盐,后至浙、闽,投许栋麾下出洋贸易。许栋事败后,王直收拢部众,历经征战,并交通地方官员,王直逐渐垄断东洋贸易,号“五峰船主”、“徽王”,后定居倭国平户。嘉靖三十五年(1556年),朝廷命胡宗宪总督浙江,后,王直为求招安,为胡宗宪所诱捕,嘉靖三十八年(1559年),王直被朝廷处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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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嘉策心说平rì不招惹他们也未必全是怕了,只是不想多出事端搅了自己的清静罢了。如今自己好话说尽也算是给足了李家面子,若还不好歹他张嘉策也不是好惹的,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

心中转着这些念头,张嘉策态度也就微微做了些转变。只听他不咸不淡地说:“我听说昨rì起薛伯泉就在四处进货,倒叫我百思不得其解。这海路不通他进那么些货做什么?收了烂掉?莫非是钱多了难过?”

许兰心听张嘉策这几句话说得可是有些过分了,这分明是有要挟的意味在里面。许兰心如何听不明白,张嘉策无非是暗指李家打算运货去东洋,现在正是战时,兵马集结,李家想平平安安就别和他张嘉策作对。

这可是**裸的威胁了!

要说海盗和朝廷比那还是比不了的,尤其是俞大猷、戚继光整顿水军以后,朝廷的海防还是有些起sè,连当年的五峰船主也是有些招架不住,动了招安的心思,结果被胡宗宪诱捕杀害。如今李家的力量同五峰船主当年比确实不可同rì而语,但海盗自有活命的门路。首先是他们来去zì yóu进退灵活,能够借着山海相隔避实就虚,叫朝廷无从征剿,大明沿海呆不住了,大不了就躲到倭国去,朝廷也是无法。另一个凭籍则是对沿海官员的威压。朝廷固然家大业大,但是具体到一个官员的身上,保护的力量就显得十分单薄了。所以,海盗们对付不合作的官员就是通过暗杀、绑票、威胁家人等恐怖活动,喝阻他们挑战海盗利益的行为。这里面,恐吓和威压的作用是十分重要的。

是以在许兰心看来,薛伯泉去不去澎湖或者没什么打紧,但是张嘉策这种强硬的态度却最是要不得的,必须给于坚决的打压!许兰心当下拉下脸来,也不管这里是张嘉策的衙门,外面还有张嘉策手下的一干兵丁把守,冷然道:“哼,张将军这是何意?想必徐州是个太平的所在罢!”

说着,许兰心就从怀中摸出一张纸条摊开在张嘉策面前,却不是张嘉策家眷在徐州的住址又是甚么?张嘉策对海盗的这般把戏可谓知之甚深,奈何千rì做贼不能千rì防贼,他可以硬着脖子同海盗们斗,却不能不顾念家眷的安危。方才他敢于强硬,也是因为他已经将家眷转移到了徐州,现在府里只是一些普通奴婢。正是有了这个后手作为依靠,张嘉策才敢说出上面这番话来。岂料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人家早就探明了他张嘉策的底细。看到这份地址,张嘉策方才勉强聚集起来的一点气势顿时一泻千里,这些海盗做事是残忍无比防不胜防,张嘉策可不敢拿自家几十口xìng命冒险。

恐吓这些官员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毕竟官兵比一般小民占有优势。许兰心见自己的话张嘉策听进去了,对他的反应也十分满意,便不再多做逼迫。

张嘉策这个位置关系甚大,李家需要一个听话的人来做。张嘉策是聪明人,聪明人好说话,总体来说张嘉策在任上这几年,李家上下对他还是满意的。再者,这些年也是好容易才把张嘉策养得肥了,若是换个人来,不论懂事不懂事都是麻烦!所以许兰心心底里也是希望张嘉策能挺过这一关去。

不过张嘉策眼前的麻烦还真不是轻易能蒙混过关的,许兰心又将这件事情的危险xìng盘算了一圈,越想越觉着这一趟送信确实不会真有危险。

许兰心又想到了这趟生意。许素心对红毛似乎全不担心,可是许兰心总觉着心里有些没底。这回红毛来势汹汹,天知道会闹出什么事端了?看样子张嘉策是不敢给自己下绊子,但是红毛那边还很难说。既然要发船出洋,好歹也要摸摸红毛的底细才是,万一红毛这回丧心病狂,船货着了人家的道可是划不着了!

想到这里,许兰心便道:“如此……伯泉是我故人之子,我兄弟不可失信于人。大人与小民又是故交,值此之际小民也不好叫大人为难。不如这样,既然大人为难,小民愿为大人走这一遭,不知大人以为如何?”

“不敢不敢!”

许兰心搬出张嘉策家眷来威慑他,早将张嘉策吓得魂飞魄散。此时许兰心虽然是自告奋勇,但张嘉策又哪里敢真的应了?这万一出个什么纰漏,自己可真的难逃灭门的惨祸了!可是许兰心这么说话,张嘉策多少是有些动心的。他揣摩着许兰心的心思,试探道:“咳,许先生,有些话我原不该说,不过对您我也就不隐瞒了。商巡抚不知红毛厉害,先前动了东征的心思,还是王梦熊痛陈厉害才挽回了局面。”他从怀中拿出一封书子,摆在许兰心面前道,“咳,这个,红毛所请已经全部驳回了,王梦熊说这封书子措辞也是十分严肃。

这么说,这次请令贤侄去,我是没打算递这书子过去的。此番一是送红毛信使回去,一是探探红毛的心思,这米粮酒肉也都是给红毛安心的。李东家在海上说话是响当当,可是我哪里请得动李东家、许东家或者先生您呢!这才不得已想请令贤侄走这一趟。虽不敢说一定安全,也是十拿九稳的事。令贤侄去了,只是好言劝慰一番便了,无所谓成与不成,其余的事情自有人料理明白。再则,红毛这回势大,李东家要运货出海也要探探红毛的口风不是!”

张嘉策这会子算是清醒了,也顾不上什么官家的脸面,这些话字字斟酌,口气缓和几近哀求。许兰心再三权衡利弊,只有张嘉策过了这关才是对自己最有好处,再看张嘉策这般模样,心下也是有些不忍。自己亲自出马,且不论自己是否惜命,首先张嘉策是不敢担这个责任的,想来想去也只有薛伯泉走这一遭了。许兰心打定主意回去再与许素心解释,便道:“这样,叫伯泉过来吧,我同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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