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猛这话说得很轻松,很平淡,很有信心,然而他心里其实根本没有底。
如果仔细观察的话,就能发现,他按在椅边的双手在微微发抖,只不过因为有护甲覆盖遮掩,所以不明显罢了。而他的眼底深处,隐隐有火光闪烁。那是怒火,遏制不住的怒火。
曹猛脸色平静,语态轻松,胸中却充溢着一股滔天的怒火。
大营居然没有反应?
它怎么可以没有反应!
近五百儿郎在这里抛头颅、洒热血,拼死抵御外敌,大营居然置之不理?是何居心!
曹猛知道这绝不可能是林校尉的命令,他在林校尉手下待了整整五个年头,从小小的伍长一直晋升到如今的军侯,都是因为有林校尉一力提拔和推荐。曹猛对林校尉的为人清清楚楚,那个耿直豪迈的北方男儿绝不对可能做出这种事。
问题必然出在廖离的身上,这畜生想自己死!
从廖离将人手调出上余城,不再调查城西集市和临江仙的时候起,曹猛就隐隐感觉到事情不太对劲。廖离损失了一支铠武士卫队,怎么可能如此轻易罢手?这根本不符合他飞扬跋扈、睚眦必报的作风,这家伙一定另有打算。
然而曹猛却没有想到,廖离会如此狠辣,居然会假借巫蛮族的手来除掉自己。
这一手很巧妙,借巫蛮族之手来杀人,谁也挑不出刺儿,不会令廖离的声誉受损。
然而这一手又异常毒辣,要知道死的不仅仅是曹猛一人,还有他手下的五百士兵。那都是训练充足、经验丰富的精锐士兵,就算放到整个朔北军团中,也都是响当当的强卒虎贲。同时这还会令上余城失去第后一道屏障,北方几十里之内都无险可守,数十万百姓将直接面临巫蛮族的铁蹄和弯刀。
想到这里,曹猛就恨不得立刻拍马冲出重围,杀入朔北军团的主营中,将廖离这个狗杂种砍成肉酱。然而他知道自己现在不能这么做,不仅不能做出过激反应,甚至连神色都不能动一下,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临兵对战,保持军心稳定是关键,军心如果动摇的话,那什么都完了,必然会兵败如山倒。军塞被攻破,手下这五百名士兵也会全军覆没。这里是地势相对平坦的荒野,两条腿的步兵永远不可以跑得过四条腿的蛮兽,他们必死无疑。
所以曹猛只能强自镇定,露出一副胸有成竹的神色,寄希望于上余郡守备军能够及时派兵支援。
方才斥候鸣镝示警的时候,他多留了一个心眼,不仅令人燃起烽火向后方大营传讯,同时还派出一名传令兵,快马前往上余城求援。
上余郡守备军中有刘向在,曹猛相信他不会令自己失望。只要多坚持一段时间,这位和自己有过命交情的兄弟一定会带兵前来支援。
然而曹猛不知道的是,刘向现在根本不在上余城中,而是待在城外的守备军大营里,没能及时接到他的求救消息。
第一时间接到这个消息的人是郡尉王栋,他想也没想,直接将消息压了下去,并没有派兵支援。
曹猛是朔北军团的人,而且是驻扎在上余郡的这部边军里最有名最骁勇善战的一位军侯,救他干什么?
王郡尉并不知道当日在勒离山暗助自己的人就是曹猛,他恨不得边军的人马全部死光光,那样才方便齐王殿下顺利接手齐州边防,当然不会派兵去营救。
这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朔北军团并没有透露入侵敌兵的详细情报,王郡尉不知道这一次来犯的巫蛮族先锋有多少人马。他身上肩负着力保上余城不失的重任,自然一切都以守住上余城为第一要务,不敢轻易把兵马派出去。
阴错阳差之下,这件情就给耽搁了。
时间慢慢流逝,圆月从头顶滑落东陲。
风越刮刮大,夹杂着极北之地的寒意呼啸着往南方卷。天地悲鸣,萧廖肃杀,盛夏的深夜居然有了一丝刺骨冰寒的味道。
曹猛派来的传命兵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却一直没能等到王郡尉的命令,也没有看到城中士兵有调动的迹象。那些守备军士兵放哨的放哨,休息的休息,一如往常般平静。
“难道接待自己的人没把消息送上去?”
传命兵脑中闪过这个念头,不由悚然而惊,暗叫一声不好。
蹬蹬蹬……
传命兵拔腿就冲出营房,理也没理营门看守士兵的叫喝声,径直赶往府衙,想当面向王郡尉呈禀战情。
现在是战时,王郡尉一直待在衙门里,没有回府休息,传命兵找得很准,却最终被拦在门外。
“回去吧,大人知道了,让你安心等候。”看门的侍卫懒洋洋地回应道。
传命兵闻言心中一沉,浑身都凉了下来。能够担任传达军令的人没有一个是傻瓜,察言观色的能力都不差,传命兵一听到这个回答就知道事情不对,然后掉头就走。
他没有和侍卫纠缠,也不打算在王郡尉面前陈述要害,那根本就是浪费时间,当务之急是尽快找到能派兵救人的人。
这个人自然就是刘向。传命兵还记得临走时曹猛的交待,只有找到刘向,事情才有转圜的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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