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父母死后,大个就一直处于一种深深的自责中,他觉得那天就是因为只顾自己朝前走,没把爹娘照顾好,父母才会双双毙命。还没来及消解自己的悲伤,凉面父母又凄惨离世,他深感生命的无常,回到家,一下心气郁结,常常噩梦不断,半夜惊醒,一身冷汗。时间长了,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身体慢慢消瘦了下来,请了医生看,也说不出得了什么病。
月华看着着急,按医嘱,买了药煨来调理,但还是不见好。大个对月华说:“你就别忙活了,总是个死,晚死不如早死,早死早托生。”经历这么多人生的悲剧,他已经心灰意冷了。其实月华何尝不是这样,只是她嘴上不说罢了。
这时候,一个和大个过去有生意往来的人,从北面回来,找大个闲聊,看他一大高个,却面黄肌瘦,骨瘦如柴,一点精神都没有,就对大个月华说:“如果吃药没什么用,就抽鸦片试试吧,一定管用的,抽了人就精神了。”
月华说:“那东西能碰吗?听人说一但沾上了就断不掉的。”
那人说:“哪有这么邪乎,这么邪乎了还叫‘福寿膏’?放心吧,抽了,大哥就精神了。”
大个听那人这样说,也曾听别人说,这抽大烟可以让人什么都不想,什么痛苦也没有了,心里也是一动。月华心疼丈夫,也想着就试试看。
那人很热心,第二天就给他们把烟枪烟灯烟土全送来了,原来他就是做这生意的,只是政府明令禁止,他不敢公开,大个才不知道。在他的指导下,大个立马就进行了尝试,觉得也没那人说的那么神奇。那人说:“你抽一次当然不行了,就像吃药,一付药肯定也不能就药到病除的,总要多吃几付才能能有效。”
大个月华听了,也觉得有理。抽了几次后,果然感到精神很多,从此就没再离开过鸦片。看大个很享受的样子,慢慢的,月华竟也跟着抽起来了。再到后来,文勇也跟着爹娘学会了。反正生意萧条,买不出去,就拿家里还有的那点积货,换鸦片了。
文强走后,红彩就发现自己已经怀孕了。这时候,大个已经不能再做多少事了,因为红彩在家勤快贯了,月华也不太管家了。文勇自抽上大烟后,就再也没心思读书了,大个月华也没办法。
人们整天只为了饱腹而忙碌,更担心还会遇到什么更大的灾难,别说没钱,就是有钱也一分钱恨不能掰成两分花。大个家的货物集在架上,来光顾的摊贩也越来越少了,他们的货物也积压了无法卖出去。红彩无法,市面如此,她也没办法。人人如此,家家如此,何况她挺个大肚子,忙里忙外,能守住一家人就不错了。月华虽也看着心疼,但她也已经完全没有心思再理家了,只在一些家务上还帮着红彩一些,其他的事就全由红彩打理了。红彩更是心里有苦却没地方诉,家里的事只剩下她操持着,日子过得一天不如一天。
不知不觉,文强就走了十个月了。红彩经过十月怀胎,在家里生下了一个女儿。这时,家里已经辞了张妈,所有家务都是红彩和月华亲手操持,没有红彩,月华也只好打起精神来照顾红彩。阿珍和红云时不时过来看看红彩,见她脸色不错,也很感谢月华对红彩的照顾。
其实,这时候月华对自己染上烟瘾已经深感后悔了,特别是文勇因此而无心上学,更成了她的一块心病。看见阿珍和红云就觉得对不住她们,对红彩也充满愧疚之情,但后悔也来不及了。她知道,像这样下去,总有坐吃山空的那天。
等到孩子满月后,红彩带孩子回家看父母,红彩才和爹娘说起公公一家的情况,凉面听了,并不言语。他本来话就不多,自他大病一场后,话更少了。并好后,他也去看过大个,见他骨瘦如柴的样子,他差不多要掉眼泪。他知道大个的病根,他们两真的是同病相怜的兄弟。
本来,那时候抽大烟,也不是什么特别离经叛道的事,很多人都在抽。问题是,阿珍听到过很多因为抽大烟而发生的悲剧,她担心的不但是红彩,还有红云,文勇年级轻轻就抽上了鸦片,以后会怎么样,真说不清楚了。
阿珍告诫红彩说:“不管怎么说,你可不能跟着他们抽。你现在有孩子了,还要给孩子喂奶,一家人也要有一个不抽大烟的。”
红彩说:“娘,你放心吧,再怎么说,婆婆家也比我们家好吧。”
阿珍说:“就是有座金山,现在这样有出无进的,能好多久呢? 文勇怎么样,他能帮家里忙吗?”
“他现在觉得什么事都无聊,除了抽大烟,新近也不知道在哪里认识了几个人,没事就在一起赌钱,婆婆说他,他也不听。”红彩对阿珍说。
阿珍说:“凉面,你听听,这文勇以后可是红云的丈夫,现在这样,以后红云可怎么办啊?”
凉面还是坐着,闷闷地抽着根烟,好一会儿才说:“现在也没结婚,怎么办啊?原本好好的孩子,怎么就抽上大烟了呢?唉,你们不知道,大个心里苦啊,那孩子是不懂事。”
阿珍听了凉面云里雾里的,就说:“你说什么啊?我怎么就听不懂呢?孩子不董事,大个和月华我过去看着挺有主张的,现在怎么就成这样了呢?”
凉面似乎没听见阿珍的话,看着红彩问:“给孩子取了个什么名啊?”
阿珍这才想起:“看我,都忘问了。”她从红彩手里接过孩子抱着给凉面看:“你看这丫头长得多像文强啊!”
红彩说:“公公给取的,叫李迎喜,说是希望孩子将来比我们好些,世道不要这么坏。”
凉面说:“希望如此!文胜有消息吗?”
红彩摇摇头:“爹,如果他真回不来了,我该怎么办啊?”
凉面说:“别瞎想,怎么会回不来呢?”说完他底下头,又闷闷地抽着他的烟。
阿珍在旁边说:“但愿他没事,要不然孩子连爹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再怎么说,他也该回来看孩子一眼吧。”她捏着衣袖擦了擦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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