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的瀑布,如银河决堤般的美。
苏子谦白衣胜雪,负手静立一旁,看着叶宁将乌黑如墨的长发一丝丝散开,宛如华软细致的黑色锦缎。他眉间暗藏的淡淡忧伤流转,只这满头青丝,宁抚一万年不觉长。可惜,再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叶宁将满头青丝揽在胸前一侧,垂首用双手轻轻挽着清水细细梳洗着发丝,露出的雪白玉脖如同膏脂。她洗得很慢,每个姿态在不经意间透露出一种优雅。月光倾泻于她身上,而余的碎在水里,一切显得浑然不清,似若隔着一片氤氲,使得她本就美得不真切的剪影,更显得虚幻且难以捉摸,仿若消融于尘埃之中,虚无飘渺。
苏子谦那晶莹的目光绾结成印,灼灼地随她的细微举动而倾注,良久又是长长的一声叹息。
“子谦,你能不能回避下,我想洗个澡。”叶宁回头,声音低低地说。
苏子谦皱眉,脸上有迟疑的神色。像是知道他所想,叶宁笑笑,“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
“那好吧。你自己小心点。”
苏子谦转身,往前迈了几步,背对着叶宁,不再回头。她安心笑了,往水中边走边大声道:“记得,不准回头哦。”
她一步一步,向湍急的水流走去,猩红的锦袍在水中轻柔地飘动。像是鲜血,扩散在水面,染红了黑夜。当冰冷的河水将要将她尽数吞没时,她安逸地阖上眸子。有缘相遇,无缘相聚,人间黄泉,但愿相忆。
风月如水,浸透了每个角落。半晌,听不到她的声音,只有瀑布的轰鸣声充斥耳膜,声声如击在他的心脏上。
“叶宁——”
他大喊出声,无人回应。不安的情绪已绷到极点。急急转身,看不见她,心口猛地抽痛,那种痛仿佛被人剜去了心脏,空洞洞的,只剩下一片麻木和黑暗。
“叶宁——”
他赤红了眸子,吼得哑了嗓子,却得不来她一句回应。他颓然地抱头,望着湍急的流水激浪翻涌,似千堆白雪。眼里的痛色越来越浓,越来越浓。
他仰天发出一声悲鸣,凄绝的笑容缓缓在脸上回荡。叶宁,你以为这般做法便能弃我而去?情不知其始,一往而深。在遇到你之后,我已没了全身而退的洒脱。随即,心底的声音悲怆叫喧,驱使着他一步一步没入水中,安然得仿佛是漂渺于天间的浮云,无根无底。顷刻间,他便被强劲水流卷住,然后迅猛地冲向下游。
夜里无风,月色如霜洒于金碧辉煌的琉璃瓦上,反射着慑人银光。飒飒霜冷,透衣清寒,似乎连殿内的软罗翠幕也浸染了丝丝寒气。这儿是乌蒙皇宫的栖霞殿,天蚕丝织就的锦纱幕帘四面垂悬着,迤逦在地,铜镜反射而出的阳光投射在月白的锦纱上,照出梦幻的颜色,显得有些不真实。
云鬓凤钗,眉眼如画的女人斜倚在雕螭飞凤的鸾榻上。一袭繁复华服殷红如血,上面用金丝线绣制了翩跹而飞的彩凤,更添高贵雅致。她便是当今乌蒙后宫之中宠冠六宫的宓妃。此刻,驻颜有术的脸上清冷如莲。手中轻捻着一串珠链,莹润饱满的红珊瑚珠子更衬得她玉琢般的纤手,秀美无双。
“碧瑶,西池国那边可有消息了?”宓妃阖了眼,睫羽轻颤,看不清脸上的神色。
正为宓妃捶背的碧瑶眉头轻蹙,小心翼翼道:“回娘娘,去西池国的探子还未回来。”
“嗯?”宓妃倏地睁开眼,黑珍珠似的眸子冷光乍现。
“娘娘莫急,相信马上会有三皇子消息的。”
宓妃眸中愠怒一闪,冷哼道:“已经去了半个多月了,到现在还没有消息,全是一群废物。”
她广袖一挥,打断了身后碧瑶捶肩的动作,碧瑶连忙提裙转到她面前,屈膝道:“娘娘切莫动怒,以免伤了身子。三皇子武功了得,夺个西池国的武状元必然不在话下,到时对于西池国的行军布阵图可谓是唾手可得。”
一番话似是听得宓妃极为受用,她缓了神色,挥袖道:“起来吧。”
碧瑶谢了恩,起身退至一旁。便在这时,内侍进来禀告外面有人求见。宓妃一听来人,顿时精神一阵,许了来人觐见。
“小人叩见宓妃娘娘。”来人走至殿中,向高高在上的女人跪地请安。
“情况如何?”宓妃抬眸望着底下的人,满面尘霜、大汗淋漓,应该是八百里加急刚赶回来的。
“三皇子不负娘娘厚望,果然夺了西池国武状元的头衔。不过……”
“不过什么,快说!”宓妃心中一急,声色俱厉,头上的琉璃七彩凤钗也跟着晃动起来。
“不过现在……三皇子……生死未卜。”来人磕磕绊绊地说完,悄然抬眼看到一脸阴寒的宓妃,霎时惊得后背汗毛根根竖起。
白银嵌翡翠的护甲微一挑,“砰”一声,串绳崩断,红珊瑚珠子粒粒洒落,掌上仍留几许,其余或将落未落,或坠落至地上,或触地后溅起。珠子断续触地的声音以及相互碰撞的声音在大殿中清晰地传开。那妖冶刺目的红像极了夺人眼球的血。
下跪之人骇得脸也白了,拼命伏地磕头。达到了预期的震慑效果,宓妃素手轻轻扶了扶鬓角的翠玉簪子,微微垂目,语气冷绝如冰,“谦儿到底发生了何事,你详细说来。”
一时间,下跪之人如蒙大赦,将他在西池国打探的一切一五一十地禀告,蓦地,似又想起什么,他探手从怀中取出一副卷轴。碧瑶接过画呈给宓妃过目。凝着那幅画,宓妃的表情渐渐起了微妙的变化,她有了短暂的走神,仿佛被触动了心底已经被掩埋的记忆。良久,她垂了眸子,神色似平淡又似激荡。明暗的烛光在她身后投下一片稀落的暗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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