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看她。
我身边这藏龙卧虎的。随便一开口都是哲理。
可不是?虽然我从未深爱过什么人,但我知道,对已经执念的人说“放下”,等于问鱼你为什么不上岸、鸟你为什么不入水一样。
果然,昙花花神做了一串手势。又是拍心口,又是指脑袋的。
这次是珂儿先反应过来,唯恐被玲玲抢了风头似的,赶紧翻译道,“主人,她说,’早些年,是忘不掉;现在,是希望看他一笑。’”
哦哟哟,我的心上又给来了一大锤,酸痛难当。
昙花花神接着又做了几个手势,然后转身消失,三色猫儿跳下桌,重回那病恹恹的状态,缩到角落里打起盹来。
“她说什么?”我问珂儿。
珂儿回答,“她说无论如何谢谢你,给她多一次看到韦陀的机会。”
我垂下头。哎,真叫人难过。
可是?
我又抬起头来,“可是珂儿,你为何听得懂昙花说话?”
珂儿自己也不明白似的眨眨眼。
我却想起几件小事。珂儿曾经入地狱,被我大伯琴树海用二十年阳寿去置换,才脱离三恶道。那时大伯称呼她为,鸟儿。还有,入主星星身体的波旬也是这样唤她:鸟儿。
最初我以为这是因为珂儿住在橐靟体内。但是不对,大伯救她的时候,她是另一只鸟。
珂儿始终都是以鸟的形体出现呢!
所以她才听得懂飞禽走兽树木花草的语言么?
午时过后,我和珂儿徒步下山,途中商量下一步的计划。
珂儿先说了一个重要情况。
十月二十,也就是明天,是武惠妃生辰。虽然按照规制一定会在宫中大摆宴席,但因为最近皇帝龙体欠安,不宜在宫中大肆庆祝,武惠妃最终决定在寿王府——也就是李瑁杨玉环两口子的府邸设宴庆生。
这个寿王府,不是十王宅里的寿王院。而是寿王封地所在的独立的府邸。
那么明天又会有哪些人来参加武惠妃的生辰寿宴呢?
首先李瑁、杨玉环两口子是必须的。为此杨玉环找了舞女、特地编了《霓裳羽衣舞》为婆婆献舞。这也是为什么珂儿的“张云容”很容易混进杨玉环身边的原因。
其次,咸宜公主和驸马杨洄两口子也一定会到。我总算可以见识一下杨洄这个历史著名的马屁精驸马。
再次,张九龄、贺知章这一等大臣,甭管内心是不是真高兴,总还是要来道贺的。所以我大可以张九龄跟班的身份进去寿王府。另外和武惠妃关系比较近的李林甫等大臣一定会来。开元二十四年也即明年——公元736年,张九龄被罢相后,李林甫将取代其地位。任何一个版本的史书上,都记载这是一个城府非常深的人。他特别擅长揣摩上头人的心意,让很多人都视他为心腹。
最后就是最近在长安陪同李隆基的张守珪安禄山等人了。据珂儿观察,杨玉环为着可能要再和安禄山打照面,正烦恼不已呢。
以上,都还只是是珂儿道听途说得到的信息。
真实的来人,只怕比预计的还要多,还要有趣。
我自然是听得摩拳擦掌。
要在这乱局中理清头绪,还真是须得去这种混乱的场子,观动静、察细节,方能慢慢抽丝剥茧。
眼下,既然我们都已经知道了李隆基的秘密,所要解决的就是该怎么让“尸体李隆基”再多撑几十年。不,其实这也不是解决方案。因为安禄山不会真的忍辱负重几十年的,如此一来历史还是会改变。
这中间,必还有文章!
这也是我们一行人穿越回唐朝的意义所在!
故而我叮嘱珂儿,“你回到杨玉环身边后,正常作息,切勿轻举妄动。凡事我们商量着办。”
“好。”珂儿应允,“可是主人,明天良哥哥只怕不能来吧?万一要是有危险……”
我拍拍她的肩,“没事。咱俩明天主要是观察。你好好跳舞,我好好吃饭,不惹事非。”
珂儿还是不放心的样子,小肿嘴嘟得像樱桃,“万一我们不惹事非,是非主动找上我们呢?”
“那也没事。我刚得了张果老真传,又新学了一套’韦陀降魔杵’,实在危险了,就像良说的,我会抓着你,有多远逃多远的!哈!”
珂儿总算笑了。
我俩刚在山脚下分手,走不多远,就看到了王朗孙德麟的身影。
两个家伙正百无聊赖地互侃呢,突然看到我,喜不自禁,“明公!明公!你可算出现了!”
“嗯。”看到他俩,想起昨天和鬼如来那一战,真的是死过一回的感觉。“你们两个一直在这里等我吗?”
“哪儿啊。”胖乎乎地孙德麟可机灵,“昨天你突然不见身影,我们找半天没找着,突然冒出来个仙女,让我们回府去,隔两宿再来接你。但今天早上张九龄大人派人来说他偶感了风寒,明天武惠妃的寿宴他恐怕是不能去了,须得明公代为前往。咱哥俩商量商量,只怕还是得早些来接明公回去。瞧,正在这犹豫呢,可巧明公你就来了!”
我一边坐上马车一边问,“为什么犹豫呢?”
孙德麟挤眉弄眼,“突然打发我们回去,肯定是留宿在’无上真’仙姑那里了!这个么……”
嘿!我哭笑不得。
是夜,我好好地把自己的经脉梳理了一回。
不梳不知道,一梳吓一跳。
逆转经脉的后果,确实如良所说,并不止是亏损了真气那么简单。
就像一条原本很疏通平和的河流,突然倒灌,所有水草(真气发源)都逆生长方向的倾倒、所有淤泥(原本血气不通的地方)都浮到了水中一样。我的经脉此刻血气不足而且紊乱,甚至在各种大穴要穴上有混沌的感觉。
昨天夜里,我虽然已经体悟到体内一冷一热的两股真气,并且用上了张果老传我的“气决”,将身体似乎化作两个肉身——一个释放能量,一个吸收能量——但这都还是初步的体验,没经过任何实战。而且理论说说很简单,真正如左右互搏似的将自己分裂再合并,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我坐在床上,运气始终不得法,一会儿被乱流中断,一会儿冷热不均身体无法控制,内心焦虑足足几个时辰。
到后面,人开始犯困,心境反而平缓下来。
韦陀说过的一段话,慢慢浮现在脑海里,且经久萦绕不休。
——首层境界,内心有杀气,杵头也有杀气。中层境界,内心有杀气,杵头无杀气。看似不经意间的动作,指向却是杀伤。高层境界,内心无杀气,杵头亦无杀气。有点类似于立地成佛的意思。而最高境界,是内心杵头全无杀气二字,我就是佛。
我此刻要做的,就是忘记。
忘记经脉这件事情,让河水沿着河床,重新开始自然流淌。
就这样渐渐睡着,天亮时,只觉得浑身筋骨如释重负,逆转经脉后的滞痛感消失无踪了。
果然有效!
我几乎要雀跃起来!
刚琢磨着多练习几回,孙德麟捧着崭新的绿色龟甲绫圆领袍、银銙带、乌皮六合靴进来,“明公,是时候去寿王府了。”
我失笑,“这可是觐见圣上的规制。今天需要这么大动静吗?”
孙德麟招牌式的夸张表情又来了,“明公见升上,都不需要这么大的动静。偏是今天!明公你不明白吗?这枕边风可比什么风都厉害!”
厉害。我暗自好笑。给尸体吹枕边风,武惠妃真好精神。
正洗漱呢,王朗也捧着一只锦盒进来,“寿礼昨天张九龄大人已经准备好了,明公你要过目吗?”
“是什么?”
“一套全新编纂的《千秋金鉴录》。”
我嘴里的一口漱口水没绷住,喷了孙德麟一头脸。
这老先生!
真叫人又好笑又好气。
武惠妃那是读书人吗?千秋金鉴录,就是说,皇帝你看着学着点,别瞎折腾。给武惠妃!也只有张九龄这严肃非常的老忠臣才想得起来!
不过再无奈也没用了,巳时刚过,我就带着尴尬的寿礼上路了。
刚进寿王府,还没来得及感慨寿王府的仪式和气派,第一眼就瞧见厅堂正中央大桌之上坐着的那个人!赫!熟人儿!
寿王府,我第一次来,已经发现了很多有趣的事情。
这是一栋占地数百亩的大宅子。侧有别院、后有池山,充满诗情画意。水榭楼台、雕梁画栋,不一而足;园中以岛相间,以桥相通,环池开路;置溪、小滩、石泉、书楼、台榭、琴亭、涧亭,并引水至厅堂阶下。值得一提的是厅堂照壁,栩栩如生绘着七龙图,琉璃璀璨,阳光下简直光彩的令人不能直视。
进到厅堂,才发现这宅子里,家具也考究无比。
满眼皆是檀木等名贵用料,每一个桌案、床榻的腿足,无不以细致的雕刻和彩绘进行装饰。在每一个月牙凳的两腿之间,更坠以彩穗装饰,令人赏心悦目。
硕大的厅堂里,寿宴已然摆开。厅堂背面正对的湖面中央有座小岛,小岛上搭着戏台,远远的有莺声燕语、锣鼓喧嚣传来,隔着水声风声,非常雅致。
怎么看,这简直都是皇帝行宫的规格。
寿王李瑁,此刻看,也就是个普通的王子。其貌不扬,身高也不出挑,笑起来略带些憨厚,眼神也略略有些漂移。他正代表母亲站在厅前迎接各路宾客,同我打照面,客气的称呼我为“拾遗”。
我送上贺礼,替张九龄大人道个歉,一转身,就看到主桌上,端坐着一个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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