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宝石小说>都市言情>想你时雨停> 第七章 共年少一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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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共年少一瞥(2 / 2)

车子疾行在长夜里,侧方闪过一盏又一盏路灯,仿佛星光从眼前急速坠落。

崔时雨被晃得走了会儿神,她攥紧安全带,半晌才开口问道:“这是去哪儿?”

“不知道。”聂廷昀说完,才觉得语气过分冷冽,稍稍缓和了眼神,朝她一瞥,“吓着了?”

崔时雨反问:“在你眼里,我总是很容易被吓着?”

她明明是旁人眼里的“女武神”,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偏偏在他嘴里成了个敏感体质的弱质女流,动辄要受到惊吓。

聂廷昀对她的抗议嗤之以鼻。明明小丫头前科累累,在他面前三番五次地露出泪眼汪汪的委屈模样,还能怪别人有此一问吗?

他笑笑,说道:“送你回去?”

她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你背后的伤要涂药酒,瘀血揉开了才行。”

聂廷昀凝视前方,没接话。

我给过你机会了,他想。“送你回去”这几个字是再明白不过的分别辞令,她或许懂了装不懂,又或许真的担心他,他都懒得再想那么多。

心情差到了极点,他比谁都清楚,他现在处于需要宣泄的状态,并不适宜和她待在一起。

更何况,朦胧的关系尚未分明,他有心朝她走近一步,她却始终竖着一道围墙。

换作从前,他不会如此迟疑,雷霆手段直奔主题,是与非都干脆利落。

可他偏偏遇到一张过于纯白的生宣。他得承认,他被她的纯白吸引,才不愿轻易下笔涂抹。

“那你跟我走?”

崔时雨迟疑了片刻,然后拿出手机给教练发消息。

冯媛西打来电话,她心慌意乱地按掉了,又匆忙回微信说:“现在接电话不方便。”

冯媛西发了个“无语”的表情,问了半天也问不出原因,最后只好说“按时回来,学校见”。

崔时雨拿着手机忙了半天,一抬头,发现前方的公路上寂静无人。等看到限速路牌,她才瞪大了眼睛:“上高速了?”

聂廷昀淡淡地“嗯”了一声:“才发现?”

崔时雨眨眨眼:“你要直接开回去?”

聂廷昀露出一副“你明知故问”的表情。

此刻的聂廷昀耐性欠奉,于她是另一副陌生的模样,她目不转睛地盯了他很久,才自语般说:“其实你的脾气也不好。”

聂廷昀失笑:“谁和你说我脾气好?”

错觉。她咬咬唇。

人生总是有许许多多的错觉。

她印象里的那个聂廷昀,被一点点打碎了,拼凑出一个从未见过的聂廷昀,她却还觉得理所当然。

连对这个陌生人也是好奇的,甚至加倍好奇。

“你为什么打那个人?”

“哪有为什么,想打就打了。”这答案敷衍,语气敷衍,态度也敷衍。

他是根本不想提这茬,她在感情方面没眼色惯了,对他的敷衍却感知敏锐,乖乖地闭了嘴不再问。

她不是爱说话的人,偏偏他也不是,安静了不知多久,他放了音乐才打破沉寂。

连他喜欢听的歌,她也是陌生的。

她侧耳辨了一会儿,只得在砰砰的重低音鼓点里继续沉默。

“嫌吵?”

崔时雨再次直女上身:“嗯。”

聂廷昀瞥一眼她皱着小脸、一脸茫然的模样,不知怎的心情好了一点儿,将音乐关了,勾唇道:“你不爱听歌?”

崔时雨点头:“他们都说我完全没有乐感。”

“谁?”

崔时雨解释:“就是……教练和队友。”

聂廷昀顿了一下,说:“你生活里除了教练和队友,还有别人吗?”

她诧异地朝他望过来,是一副被问住的表情。

“除了柔道场,平时你还去哪里?”

崔时雨摇头:“我不知道除了柔道场还能去哪儿。”

这些年,她的生活充斥着这样的评价:无趣、苍白、单调、乏味……连冯媛西教练也尝试过给她建议:“时雨,其实你休假的时候也可以跟她们一起出去玩一玩,像同龄人那样。”

同龄人……是什么样子?

她从来没有想过效仿世人眼里“正常”的样子,寻常的事在她眼里都变得十分荒诞。

人们为什么聚在一处喝咖啡,窃窃私语旁人的隐私?为什么将时间耗费在一场虚构的电影里,两三个小时坐着不动?为什么对着手机不停地刷新网页,点进一个又一个和自己无关的词条……

堂姐说过,她对这世界缺乏基本的好奇心。

除了柔道和聂廷昀,她什么都不关心。可这话如果对着当事人说出口,会很惊悚吧?崔时雨无意识地垂眸勾唇,弧度带了些自嘲和苦涩。

她是鲜少笑的,这笑显得有些突兀。聂廷昀走了一下神,接着拐进急停车道,踩下刹车。

油表显示汽油告罄。

“没油了。”他往后一靠,半笑不笑地侧头看向她,等她的反应。

荒郊野岭,孤男寡女,车没油了。

这真是老天写的好剧本。

“哦。”崔时雨素白的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甚至不能参破他这话背后的暗示意味。

她脑子里还记挂着他背后受到的重击。

该青了吧?应该没伤到骨头,可是瘀血不揉开,好得会很慢。

安静了几秒,她狐疑地看了他两眼,又兀自倾身打开膝前的手套箱,扫了一眼里头的杂物,不由得皱眉。没有药酒,也没有云南白药……或许的确是退役了,他连这些东西都不再常备在身边。

聂廷昀好整以暇地抱臂瞧她,挺好奇地问:“找什么?”

要换了别人随便开他车里的手套箱,他八成会不悦,可她一脸正经地找东西,他反倒想让她找得再仔细一点儿,最好看到什么不该看的。

她摇摇头抬手要关上,腕上一紧,被他拿住了。

生硬的茧子刮擦着柔软的皮肤,一颗心紧张得怦怦直跳,想必他都能悉数感知。

她强自冷静地注视着他:“怎么了?”她半晌没能得到答案,只捕获一个淡淡的眼神,示意她再看看。

“烟?”她顺从地低头去看箱子里的那堆杂物。

“旁边呢?”

她努力地辨认着那盒子上的字母,才念了一个“D”,却听“嗒”的一声,箱子被他合上了。

崔时雨抬头:“我……”我还没看清后面。

聂廷昀竖起食指虚虚地抵在她唇上,眼神幽邃。

并未触碰,汗毛却仿佛有所感应,他神色沉冷,她就不敢再吭声了。

聂廷昀叹了一口气:“别说了。”

他每次要逗她,都得不到意料之中的反应,心却没来由地软得一塌糊涂。她那么纯粹,就该是什么都不懂的、干净的,小朋友一样。

他想起崔念真说的:“你以为她是真的喜欢你?她只是把你当成了精神支柱。”

她告白时、在山上时,又是怎么说的来着?

那些赤诚、毫不掩饰的表白、感谢,字里行间都在告诉他,聂廷昀,谢谢你改变了我的人生,我感受到了心跳,我喜欢你,却没想过和你在一起。

理智地分析一下,这完全就是感谢自己人生中的明灯啊。

——真是谢谢你当年的一句话扭转了我的命运啊。

这和成功学里的鸡汤故事八九不离十。

思路越是清晰,聂廷昀便越朝情绪边缘迈进一步。一步一步走到了悬崖绝壁,他神情漠然地倾身过去,抬手扶住她的脸,慢慢地凑近。

他清楚自己的魅力在何处,这样拉长了时间的诱惑,最是极致。

呼吸交缠,她一贯顺从不曾挣扎,眼底清明,没有任何意乱情迷。

他看到她眼中自己的轮廓,那么完整,终是无奈地笑了一声,放手,退回至原处。

一念同归,一念殊途。

人知情爱,才生欲望。她口口声声说出的喜欢,无关情爱,也无关欲望。

他当然可以欺她什么都不懂,就这样驯化成自己想要的模样。然而,一则他没有不堪到那个地步,二则,他倨傲而自矜身份,要的是对方在“爱”之一字上的陷溺与臣服。

他不肯驯化,她不懂爱,这题无解。

他的人生本来也荒凉,少了她一点儿没头没脑的炽烈,并不会有什么缺憾。

说穿了,不过是他自己暗生心魔,要对她图谋不轨。

“崔时雨,算了吧,我放过你。”

这话莫名其妙的,她却瞬间懂了,心突突地跳起来,脱口要问为什么,却又咬住唇,提醒自己,别再朝歧路上走了,不应该。

她亦心如欲壑,后土难填,偏在他面前半点儿不动声色。

她克制到几近窒息,静默几秒,无声推门下车。

他伸手要拉,却没拉住,追出去,她正站在无人的高速路边上,背对着他按住胸口,无声地做深呼吸。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紧张和疼惜骗不了自己。

聂廷昀绕到小丫头跟前,揽着人,一下下地帮她顺气。

她的呼吸慢慢地和缓下来,终于抬起脸,双眼泛红,唇被自己咬出了血色,于这昏暗里竟也显出几分娇艳。他缓慢地垂下头来,前额与她相抵,似吻非吻。

与她亲昵靠近的片刻,也是如此不可抗。

他想,这个局,是她先来敬酒,却是他先醉的。

“什么是算了吧?”

她还记着前面的话呢,也不知道哪儿来的执拗,偏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他平静而温和地答:“算了吧,就是,以后你该怎么喜欢我还怎么喜欢我。我就活在你高高供着的神龛里,再也不到人间来扰你清净。女朋友和朋友,你可以一个都不选,你想要和我没关系,也如你所愿。”

每一句都是她想要的,而刻下夜风袭来,冷意从内而外将她吞没,灭顶一般。

崔时雨,他说如你所愿,字字句句都和你希望的严丝合缝,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应该如此。

她将哽咽吞回去,惨白着脸,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嗯。”停顿片刻,崔时雨又真心实意地道,“谢谢你。”

他有一刹那表情凝滞,随后淡淡一笑,如多年前初遇时一般孤冷。

“我叫人过来帮忙。”他松了口气一般,说,“你回车里等,我抽支烟。”

目送小丫头回了车里,他才拿出手机打电话,三言两语说了情况。

发完定位,聂廷昀又突然接到郁泽闵的电话,说他万能的朋友圈里刚爆出来一个消息,当红小生贺杞私会神秘富家女,被拍了,现在媒体在坐地起价,还不知道会怎么收场。

郁泽闵吞吞吐吐半天,才说:“我觉得那神秘富家女,八成就是小姑姑吧?”

聂廷昀道:“那你怎么不向万能的朋友圈确认一下?”

郁泽闵瞠目?:“你还嫌这一晚上不够长?还得让我去操心你家的事?”

聂廷昀又问:“哪家媒体?”

郁泽闵身心俱疲,撂下一句“自己打开朋友圈看看”就挂了。

一转身,却看见小丫头不知什么时候从车里出来了,正神色冷静地凝视着他。

“怎么出来了?”

“聂廷昀,你……”她艰难地说出这几个字,却又停下。

这是又要出什么幺蛾子?又要展示什么清奇的脑回路?

他指间的烟还没来得及点,正伸手摸打火机,略带不耐烦地等她说下去。

“能不能给我一点儿时间?”

他手搁在口袋边,又缓缓垂落。聂廷昀想了想,将烟塞回盒子里,抬头看她:“什么时间?”

她声音沙哑,说:“我也不知道。”

她只是某一瞬间意识到,她非常不愿意……被他讨厌,被他这样冷漠相对。

他冷静地凝视着她,神色一时复杂。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于她犹如凌迟。

“算了。”聂廷昀笑了一下,漫不经心地道,“别勉强。”

明明是她起的头,却说得好像自己有多大难处一样。

她这个年纪的孩子,或许还分不清爱与敬慕,带着爱的假象走到他跟前来,耍得他团团转,其实也不过就是……叶公好龙。

聂廷昀无视她泛白的脸色,到车里找打火机去了。

套房里灯火通明,二十几层的高度,贺杞自落地窗望下去,觉得周遭没有同等高度的建筑供狗仔隐匿偷拍,十分安全。

身后有人脚步轻盈地走近了,漫不经心地道:“给你。”

转过身,她立在施华洛世奇的灯影下,眉目如画。

他接过她递来的冰袋,敷在左脸上,不声不响要转回身去,却被拽住手腕一扯,只得回头和她面对面。她又朝他走近了一步,赤着的足踩在他拖鞋上,抬手捏起他下巴看那一片瘀青。

“还好,不算严重,没破相。”顿了一下,她放下手又道,“你经纪人和我说了。”

贺杞沉默了一会儿,问:“那个就是你儿子?”

“哪个?请你去的,还是打你的那个?”

郁令仪语气俏皮,没当回事,瞧见他脸色冷下来,才笑道:“好啦,我知道,你说的是动手那个嘛。”郁令仪坐回沙发里,半真半假地责备道?:“还不是因为你说自己没有女朋友?”

贺杞没料到经纪人会巨细无遗地把这些也复述给她听。冰袋的凉意麻痹了指尖,他平静地说:“这是事实。”

郁令仪当没听见,打开电视,说道:“陪我看部电影?”

无人回应。

郁令仪也不在意,按动遥控器,翻了一页又一页,还没等点开一部电影,听见贺杞放下冰袋往外走,她这才蓦地站起身:“你去哪儿?!”

脚步没停,他态度决然,是铁了心要出这个门。

郁令仪终于慌了神,追过去将人拉住:“你去哪儿都不安全,谁知道会不会有人守在这附近?”

贺杞垂眸望进她眼睛里,她看起来总是温柔的,只有举手投足间泄露出世家出身的沉稳和果决。

那种气质大约真的是骨子里才有的,他知道自己永远没法像她一样遇到什么事情都从容不迫,云淡风轻。

半个小时前,她落地杭市,去他住的酒店找他,被狗仔发现了。

一切都乱了套,她却还能有条不紊地指挥大家撤离,甩开狗仔。

好不容易在这儿落脚,她又像没事人一样揶揄他。

只有他在心惊胆战,自己身家前途皆系于此。

那些被拍的东西怎么办?C社和经纪人交涉到了哪个地步?事情还有没有转圜的余地?

他和她明明来往清白,如果开诚布公地以“朋友”关系来澄清,有没有可能得到谅解?

但扪心自问,他们并不是真的只是普通朋友。

贺杞每次面对她,都有些无所适从,不知道要拿她怎么办。

“为什么突然过来?”

郁令仪搭在他臂上的手微微一顿,神色柔和下来,良久没答,温度却透过衣服丝丝传到他皮肤上。

“就是想看看你啊。”

贺杞心里忽然五味杂陈。

他静静地凝视郁令仪很久,久到她几乎数得清自己的每一下呼吸。

郁令仪怅然地想,她有过很多次机会,在他摇摇欲坠的时候将他彻底拉下深渊,却都没有。

她不舍得,只是瞬间换了表情,说道:“开玩笑的,我出差顺路。”

他似乎松了一口气,拿开她的手,继续朝前走,不回头,不迟疑。

他将她留在背后,孤零零的。

“郁总,咱们……往后私下里还是别再见了。”推门离开前,贺杞如是说。

伍公山上,庄芷薇敲开门,院中寂静无人。

陈年披衣出来,问:“怎么这么晚过来了?”

唯有主楼大堂亮着灯,她四下环顾,低头看了看未能拨通的电话。

“我以为……”庄芷薇笑一笑,顿了半晌,转身便走,“没事了。年哥早点儿休息!”

她路过石径花荫,平白惹了一身露水。

回到山下,她见庄闫安正靠在车旁望着她。

兄妹俩无声地对视了片刻,末了,庄闫安抬起一只手,她走近,他便抚了抚她的头,喟然道:“我一直以为你不会对他有别的心思。”

“我也以为我没有。”她矮身坐进车里,喃喃道,“如果以为的就是真的,该多好。”

从哪一刻开始的呢?

庄芷薇想,或许是在她用聂廷昀的手机打电话给崔时雨的时候,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我想要试探吗?试探谁?那个小丫头?

这么多年,她与聂廷昀维持着一个轻易不能打破的平衡,拿捏着分寸,掂量着情谊。两人谁都不越界,谁都不退缩。

她慢慢地放了心,以为这就是他世界里独一无二的位置了,即便到天荒地老,离他最近的那一处,总归属于她。

可是,尘世里唯一不变的,就是变化。

此际,另一头也同样无解。

公路上抛锚的车已经等到了救援者,崔时雨听话地坐进一辆陌生的车子,却不见聂廷昀上来,车子启动,她张了张口,却终是沉默。

司机四五十岁,慈眉善目,笑眯眯地瞥她一眼:“阿昀先不回海市啦,他家里出了点儿事,要临时留在这边处理。”

崔时雨抬起头,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要解释这些,明明她走时,聂廷昀连一个眼神都吝惜。

司机又道:“我姓张,是郁家的老人了,也是看着阿昀长大的。你不见怪,喊我张伯就好。”

她无措地眨了眨眼睛。

“他轻易是不让我出来接人的。”张伯笑了一下,“我就猜到,要接的肯定是个姑娘。”

崔时雨捏着手指,只在车行的声响里轻轻地点了下头。

那夜杭市,何处喧嚣,何处旖旎,何处凄清……都不足为外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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