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宝石小说>都市言情>想你时雨停> 第二章 寄心如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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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寄心如月(2 / 2)

崔时雨半躺在医用床上,紧张地等待时间过去。

她从没想过时间会变得这样漫长。空旷的房间里,他和她都没有开口说话。她想,我该说些什么吗?

可他忽然开口:“我替小柔说声对不起。”

聂廷昀起身,缓步靠近,她几乎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香水味道,清冽如同山泉。

她没有抬头看他,却知道他坐在了床侧,自己伸手可及的地方。

“不是她的错。是我明知道这个固技危险,却没有及时放弃。”崔时雨冷静地说道。

聂廷昀看着她低垂的眉眼,在心里轻笑了一声。

好倔的小丫头。他活了二十余年,罕有向人表达歉意的时候,这声道歉,她居然还不领情。他蓦地伸出手,碰到她的手腕,崔时雨打了个激灵,猛地抬头看着他,想要动,却被牢牢握住了。

“别动,小心脱位。”聂廷昀拿过她的手,避开了绷带的部分,在小臂、手腕处力道恰好地按摩。

她愣愣地看着他,冰冻的血液一刹那奔流起来,汩汩涌向四肢百骸。

失败的痛苦和满心不可言述的热望,也一并涌上心头。

她放任自己的视线凝在他的脸上。

聂廷昀忽然问:“明知道危险,明知道自己的力量不足以挣脱,为什么不放弃?”

被腕挫十字固制伏后,她只要轻击两下对手的身体抑或是地面,表示认输,就可以从桎梏中解脱出来,避免惨烈的受伤。

聂廷昀在她不回血的手臂上轻轻按压,暗暗惊奇,这样纤弱的手臂,是怎样使出那些需要爆发力的柔道技术的?而后,他听到女孩轻柔而微哑的声音。

她的声音似乎没有色彩,一切都是天然的,不加修饰的,纯粹的婉转和清丽。

那几乎不像一个运动选手的声音。

她说:“我害怕失败。”

“没有选手不害怕失败。”聂廷昀笑了一下。这并不值得冒着自伤的危险,做无谓的坚持。

“我好像很害怕在你面前失败。”

聂廷昀手上的动作微微停滞,抬眸与脸色苍白的女孩对视。心中所有困惑,所有不解,在此刻终于寻到了答案。

他想问:我们果然是见过的,对吗?

可她已经接着说下去了:“我可能更害怕在你面前轻易失败。好像再坚持一下,哪怕受一点儿伤,也是对自己有了交代。”

他面对过太多的告白、追求,却在此刻,因她毫无意图的倾诉而沉默。

“我对你来说很特别?”聂廷昀微垂眼睛,嘴唇微翘,“你喜欢我?”

他脱口一问,带着某种与生俱来、被人崇拜的倨傲,也带着一种揶揄。

可没料到,她竟给了他坦然的回答:“是啊。”

崔时雨轻轻弯起嘴角,笑意稍纵即逝,有种脆弱的美。

一字一句,以极为绵柔的力道化入他的脏腑。

“在看到你之前,我不知道人为什么会哭和笑,你为什么会拼尽全力只为了一场胜负。那年,我仰头瞧见你,你只是看了我一眼,我就突然明白了,为什么明明人的心一直是在跳的,却偏偏要说一个人看到另一个的时候,会心跳。那种跳法好像是不一样的。”

崔时雨语气如常,困惑地偏头思索,终于找到了最佳的形容:“好像是一个死了很久的人,突然活过来了。”

一刹那为一念,二十念为一瞬。

遇见他的那一瞬,她在无数念起念灭间通彻了灵魂。

一刹那的刻骨于是成为永恒——历经几载星月,依旧铭心刻骨。

聂廷昀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清明而澄澈的眼睛,克制着心头巨大的震撼,始终没有开口说半个字。

他不记得了。

让眼前这个女孩突然活过来的那个瞬间,他竟毫无印象。

三年前,海市。

“崔时雨,你随随便便活了十五年了,不交朋友,不说话,也不和人打招呼,你就没有一件特别想做的事情吗?”

车内,堂姐看着崔时雨,想起自己已是第N次被老师叫去谈她的成绩问题了,不禁有点儿恼火。

班主任的原话如下:“崔时雨这孩子非常乖,但是……不太合群,学习也不上心。你回去最好和孩子聊聊,看看问题出在哪儿。眼看着要升高中了,抓紧点儿啊!”

崔念真越想越烦,脱口道:“崔时雨,你是不是哪里有问题?”

崔时雨坐在副驾驶位上,安静地垂着头玩手指,依然没吭声。

“崔时雨!”崔念真气急败坏,“你都没有一点儿辩解的欲望吗?你知道班主任和我说了什么?她说她就从来没见你在课堂上举过手,点你起来回答问题你就不出声。这还不算,你除了安安分分地学习,什么都不干,为什么成绩还吊车尾?”

崔念真是体育记者出身,说一口字正腔圆的普通话,几乎让崔时雨觉得这是在法庭上受审。她玩着手指的动作微微顿住,还是没吭声。

崔念真等她开口等得心力交瘁:“崔时雨,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崔时雨终于有点儿慌张起来,抬起头,似乎要解释。

就在这时候,手机铃声响起,崔念真摇摇头,接起电话。

是台里打来的。

“怎么会突然去不了?”崔念真一面瞧着信号灯掉转车头,一面紧紧地皱起眉来,“我知道了。”

崔念真结束通话,语速极快地通知她?:“临时要去赶一场比赛的报道,又不能把你扔在路边让你自己回去……”

崔念真说着,把崔时雨直接带进熙熙攘攘的体育馆,将她按到观众席头排的某个位子坐下。

“别乱跑,我就在下面,一结束就来找你。”崔念真嘱咐完,一溜烟消失在人潮里。

崔时雨懵懂地抬起头,看见“第五届全国柔道高中联赛”的字样。

下面是同时进行柔道比赛的三个场地,倒计时屏幕透出的紧迫感让人不由得屏住呼吸。

对她而言,这是完全陌生的世界。

“聂廷昀,那边喊了六十六公斤级准备,快到你了。”

身后传来的简短对话让崔时雨不由自主地回过头,正好与整理黑色腰带的男孩视线相交。一刹那,嘈杂的背景音里,仿佛有不知哪儿来的轰鸣声穿透了她的鼓膜。

男孩站在高一阶的地方,微垂的眼睫那样漆黑,浅色的瞳仁透着某种奇异的气质,指节分明的手正放在腰间,柔道服的领口微微敞开,露出一片麦色的胸膛,肌理分明。

短暂对视后,男孩和身侧的队友击掌,转身去赛场。

崔时雨的视线追着他的背影,清楚地看到他柔道服的后面绣着四个字:人和高中。

那是她从没听说过的学校。老师只会讲实验中学、外国语中学是好学校,虽然她的成绩连踩线都困难。

崔时雨愣愣地看着那颀长的背影消失,转身看着留在座位上的男生的队友,平生第一次,她主动开口说话?:“人和高中教这样的体育课吗?”

那男生正专心致志地观战,闻言失笑?:“人和高中就是以柔道为主啊,国家队青少常备军百分之三十出自我们这儿,你说呢?”

崔时雨还要开口,男生突然竖起指头让她噤声:“别说话,开始了。”

下方,最左侧的柔道场已经开始十五分倒计时。

她远远地看到聂廷昀抓住了对手的衣领,双方拉扯了一会儿,聂廷昀猛地转身弯腰,外侧一条腿高高踢起——

“大外刈!”身后有人高声叫起来。

然而,对手避开了!

这短短三十秒里发生的事情,让崔时雨猛地攥紧了手心。

裁判宣布停止,双方松开手,再次开始新一轮拉扯。

她轻轻闭上眼睛,有点儿不敢看,双手交握,掌心已经冷汗涔涔。

她再次睁开眼睛,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几乎感觉到有些疼。

她眼睁睁地看着男孩被对方手脚相缠地绞住却还在拼命挣扎,似乎隔着十几米的距离都能感觉到他肩膀关节处的疼痛。

直到最后一分钟,男孩终于以一个背摔结束了这场比赛。

“一本胜!聂廷昀!一本胜!”

后方,人和高中的学生尖叫起来,此起彼伏的欢呼声里,她只看见了男孩跪倒在地的模样,他累得连欢呼的力气都没有了。

领奖后,他跌跌撞撞地走回观众席,一步一步,直到走到她跟前。

崔时雨忘了自己什么时候不自觉地站起来,还挡在了台阶过道的入口。

这一刻,她仰面看着高出她一个头还多的男孩,对方身上蒸腾的热气烤红了她雪白的脸,她忘了让路,忘了言语,只觉得自己像是被放在烤炉里的虾,炙烫的汗水争先恐后地从毛孔里冒出来。

“不好意思,请让一让。”

她缓过神来,猛地侧过身,他经过时,松开的柔道服擦过她的裙角。

仿佛是这几不可感的触碰激发了前所未有的勇气,她双拳紧握,面无表情地朝他的背影开口:“祝贺你赢了!”

男孩疲倦地停了一停,微微转头露出一个侧脸,她能看到他嘴角扬起了一抹弧度。从那短暂无声的微笑里,她好像听到他说了“谢谢”。

此后,她的人生仿佛因这句“谢谢”展开了新的图卷。

十六岁时,崔时雨进入人和高中学习柔道。

崔念真带她办入学手续时,喋喋不休道:“我真不知道是坑了你还是帮了你。早知道,那时候就不带你到柔道赛场去,还让你记挂上了。训练的时候磕了碰了,可别来找我哭,我不负责的啊……”

临走时,她看到一张巨大的优秀毕业生展板。

“你不是问我为什么要选这所学校吗?”

崔念真难得听到她说这么长一句话,惊得噎了一下?:“为、为什么?”

她修长的手指点在一张照片上。

照片里的男孩眉眼分明,轮廓清俊,笑容明朗。

“聂廷昀?”崔念真念着下头的名字,回忆道,“我好像采访过这小子……青少年柔道圈的ace,听说后来没继续走体育这条路,去念了F大的金融系。”

崔念真念叨完才反应过来:“因为他?你喜欢他?”

崔时雨说:“……我不知道。”

她对情感懵懂无知,还不能辨别这平生第一次的心动究竟是常人眼中的“喜欢”,又或是其他。

聂廷昀大概是第一个令她紧张得几乎心脏发痛的人,她平静的外表之下是克制压抑的近乎疯狂的好奇心。他生活过的地方,学习过的地方,他经历过的事情……究竟是什么样子?

崔念真恨铁不成钢,完全没有小堂妹可能早恋的危机感。

“人家都毕业了,你耽误三年青春到这学校来干吗?缅怀啊?不早和姐说,好歹把你送到他学校附近去。近水楼台才能先得月,你隔着这么老远,要和空气谈恋爱啊?”

崔时雨诧异地抬头看着张扬的堂姐。

“我没有想过这些。”她抬头望着聂廷昀的照片说道,“我就是想离他的生活近一点点。”

崔念真想说:你真的很奇怪。

可是看着那双执着的眼睛,她忽然就说不出话来。

体育生的训练生活,是崔时雨十五年来未曾预想过的艰辛。

她第一次进柔道场完全不知所措,之后的每次训练都让她痛苦得死去活来。她想起自己平淡如水的过往,忽然觉得,自己之所以鲜少有情绪,似乎是因为没有吃过任何苦头。

她会在拉筋时撕心裂肺地哭;被对练的同学摔痛时,她会自然而然地涌起一股怒火,直烧到头顶;每次月末测跑步时,她都会恐惧得连觉也睡不好。

某个清晨,她睁开眼睛,在一片寂静里恍然顿悟——原来这样每时每刻都在宣泄的生活,才造就了那个只见第一眼就令她手脚麻痹的聂廷昀。

最初,崔时雨在学校的柔道比赛里连遭惨败。

教练劝她,你力气太小了,换个轻快的球类专业算了。

可是隔年,崔时雨便成了人和的“技巧王”。她是女子柔道四十八公斤级以下最清瘦的选手,华丽多变的技术几乎在每场比赛里都能令人瞠目。

十八岁这年,崔时雨被保送进体大,如愿成为青少年女子柔道选手里赫赫有名的ace,体大最年轻的女队队长。

她和聂廷昀本该如两颗永不会面的行星般,各自运行在自己的轨道上。然而张诚然的一个电话,将她这些年来苦心维持的距离顷刻化为乌有。

“崔丫头,你们称重结束了对吧?请你吃顿好的,一定过来啊。”

“……都有谁?”

“就F大女队的丫头片子们。对了……还有聂廷昀。喂?喂?时雨?你在听吗?”

“……我在。”

“就这么定了啊。”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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