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想那时正是桃花盛放的初春时节,且这千万年来为桃族世代所居的落霞峰又一向是以桃花盛开时那灿若云霞,浩如云海的壮阔景色闻名仙界。故理所当然的,较之于其它山峰,此落霞峰中的桃花开得尤其是绚烂多姿。
那天书阁门前连绵成片的万顷桃林就如同披在落霞峰上的一匹赤红色锦缎,从那锦缎上所翻涌盛开出的灼灼芳华足以掩尽天地日月之光。疾风掠过,粉色花瓣纷纷扬扬地被卷挟着飞舞在空中,浸润在淡白色的月光之下,飘落在云雾之中,如同身旁下着桃花雨一般。
踏栀跨坐在一只巨大的青色鸢鸟上,表情格外放松,她一面轻轻抱着鸢鸟的脖子,一面有一搭没一搭的晃荡着双脚。
这只巨大的鸢鸟名唤阿线,是去年踏栀生辰时筠尘特意从汤古让人捎带回来的。鸢鸟生性凶猛爱攻击人,可阿线却是鸢鸟中难得温顺听话的一只,所以踏栀对它极是喜爱,再加之踏栀猜想着筠尘哥哥肯定也是因为这个缘故才将阿线送给自己当生辰礼物,所以不免就越加珍惜起来,不过好在阿线虽然温顺听话,但毕竟还是识得主人的,所以对待陌生人还是格外警觉的。
踏栀一边驱策着阿线往天书阁门前那绵延十里不绝的桃林方向飞去,一边俯低着头往下看去,眼看着桃林越来越近,踏栀只觉得眼前一片粉浪翻涌,极是氤氲浪漫,十里桃林果然名不虚传。
踏栀让阿线落立在桃林里面的一处平整空旷之地,因仙岛上的十大灵峰上都居住着大大小小几百个不同花族,而落霞峰山腰之上从十里桃林开始便是桃族的聚居之地,山顶的落霞峰有侍卫值守。所以踏栀只好从阿线的背上下来选择步行至那桃翁老儿的桃花轩,以免引起桃族不必要的冲突和误会。
可无奈踏栀今夜来得太急,忘记从院子里扣一根迷谷枝(传说中能使佩戴后辨别方向不迷路的一种奇树,生长在招摇山之上)下来了,于是只好靠着自己的嗅觉在十里桃林里慢慢地找方向,为此踏栀颇费了一番工夫。
不过最后踏栀终是靠着灵敏的嗅觉在山腰处的那所飘着醇厚酒香味的几间茅草屋里……哦,雅名为桃花轩的地方找到了灼华的踪迹。然后如往常一般,大大方方的踹门而入。
——“华儿啊,你姑姑踏栀我回来看你了!”
依旧如往常日子一样,身着一袭浅粉衣袍的灼华背对着院门闲坐在院中那棵歪脖子桃树下的青石桌案前,专心致志地调兑着酒水。
而庭院的另外一边,是他用惯用的分身术法幻化出的两个一模一样的自己,一个正一脸潇洒地盘坐在对门茅草屋的屋顶上弹着琴曲,另一个则坐在歪脖子桃树最高的那处树干上面容忧虑地对着头顶那轮硕大的白色圆月吹着玉笛。
踏栀长长地打了个哈欠,千百年来,此情此景她早已司空见惯,灼华你就不能换点出场方式么……
因灼华这人一向有这么个怪癖,他犹爱在酿酒的时候听几段小曲,据说这样能使他心情愉悦,然后酿出上等的好酒来,可无奈他酿酒的过程太过繁琐且耗时又长,故往往很少有人愿意替他弹琴吹曲。
踏栀约莫记得自己九百岁的时候曾在灼华酿酒的时候替他弹奏过几曲,当时的她刚从筠尘哥哥那里粗粗学得了一些琴艺,便自告奋勇来到灼华面前想要卖弄一番。
后来,理所当然地,因为弹得一首比一首难听,打搅了灼华酿酒的兴致,被灼华将连琴带人给一齐轰出了门外。
踏栀一向有些记仇……
故自此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她都对此事耿耿于怀。为着能够证明自己,为了日后能让灼华后悔他那日如此粗鲁的举动,也为了让灼华日后能够抱着大腿求她给她弹琴她能义正词严的拒绝,踏栀受此屈辱之后日夜发奋练琴,终是顺利从筠尘哥哥那里学得了一手好琴艺。
可后来当她正想操着一手好琴技去向灼华展示时,她却亲眼看到一个面黄肌瘦的男子被人从灼华的桃花轩里抬了出来,看起来三天都没吃饭一般。
据当时路过此地的一个小桃花妖的说法,说是眼前的这位面黄肌瘦的男子乃是他们桃族里最擅长音律曲艺的琴师,原本真真是玉树临风,温润如玉的天人啊……
小桃花妖说到这里的时候,脸红的跟个猴屁股似的……
踏栀简洁利落地打断了她对那琴师,呃……溢美之词,虽说有点残忍,不过踏栀还是此时对真相的需求还是极为渴望的……
小桃花妖告诉踏栀说,三日前琴师就被灼华请去为他弹琴了,今日才放出来,因为连为灼华弹了三天三夜的琴以至饿晕了过去,若不是这样怕要继续弹呢……
踏栀远远地斜瞥了那琴师一眼,只见他手上的指甲都磨得不像话了……
眼看着此等惨绝人寰的悲剧发生后,踏栀第一次为灼华将自己轰出去的这件事情感到庆幸,庆幸着当初她自己当初弹得那一手乱世魔音救了她的性命。于是理所当然,趁着灼华还没发现她的踪影,踏栀仓而惶之的抱着她那把七弦烂尾琴跑了……
不过后来想想,踏栀还是觉得灼华在此事上所受的害处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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