辗转间,我带着定娘来到慎县寻连道长的居处。
那是隐匿在山中的一间小茅草屋,找起来颇为费劲,好在绕过弯弯曲曲的山路,寻着那从烟囱里冒出来的袅袅白烟,终于是到了!
只见门前一条清溪潺潺流过,几只大白鹅,一群小黄鸭,大树底下象棋一副。
好一位仙风道骨的连道长!至少当时的我是这么认为的。
我凑近棋盘一看,整盘棋已陷入僵局。
自己与自己对弈,犹如出谋划策的军师在战场上,遇到一个能全盘透析了解自己计谋的对手,步履维艰。
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这个旁观者拿起白子,虚下一步,致使局面峰回路转。其实只要忽略一方的计谋,专心致志,换成另一种思路,未必不能置之死地而后生,但这便是自己与自己对弈的难处。
“高招高招!”
从身后传来的赞叹声,使我回头。只见来人四五十岁的样子,长发高高挽起,用一根木簪缚住,宽大的袖口,两袖仅装清风。
与道长道明来意,他观望着这幅画时面部微露惊讶之色,不过道长不愧是道长,稍加掩饰便过去了。
他的说法是此画的作者应是怀着某种强烈念想作画,致使成画之际蕴藏从而滋养了画灵,也就是咱们通常所说的“这幅画很有灵性”,便是在此。但就是不知当初画这幅画的人是怀着哪一种念想,善念便罢,若是恶念,恐怕是没法子了。
一幅画能够形成画灵,想必也是有些岁月了吧,这作者……却不知如今还在人间否?
我祈求道长,无论是善念恶念,都请道长试试,倘若能脱离画灵的束缚,从画中走出,那是天可怜见。倘若无法逃离,那便听天由命吧。
定娘平静地听完道长的这一解释,朝其微微欠身道谢,连带着身后那片桃花林也跟着略略压弯枝丫,显得颇具灵性,看来是定娘下意识所为。
可这一欠身,着实把连道长吓到。他拔高了声线问道:“娘子可是能控制画中世界?”
定娘默然。
“这一下可就难办了!”道长作痛心疾首状,面露难色。
只因定娘已经与这画灵融为一体,若想与画剥离,不止难上加难,还尤其痛苦。道长说这痛可不仅仅是抽筋剔骨之痛,而是抽剥灵魂之痛,试想从灵魂中剥离那一丝丝画灵,岂能不痛?是痛得死去活来。
眼见天色已晚,连道长让我们暂时在此落脚,且考虑一晚,再决定行不行“剥灵”之事。
躺在干燥的草堆上,盯着画中抱着双膝,缩成一团,坐在树下的定娘,顿时只觉内心犹如万果丰收的季节,沉甸甸的重。
“太痛苦了,咱还是不要了。”我打着商量的口吻跟定娘道。
“不……哪怕希望只有那么一点点,我要试!”
“可是这痛苦并非等闲,我怕你承受不住!”
“子弥……我也想像个正常人一样活着……也想着拥抱你……还想……为你生个娃……”
“可恨我没能早点找到你……”
“不……一切刚刚好,出现得真好!”
许是白天奔奔波bō赶路太累所致,我与定娘聊着聊着便睡了过去。
眼睛一闭一睁,日上三竿。
朦朦胧胧之中,仿佛听到定娘急切的呼喊,沙哑地呼喊。我霍然清醒,为何娘子会喊得如此急切?
原来……连道长昨夜在我的饭菜之中做了手脚,致使我陷入半昏迷之中。定娘眼睁睁看着连道长搜刮了我们全部钱财逃之夭夭。此人城府够深!掐定我不敢报官,只因若让官府介入,定娘恐被当做污秽之物,做法除了!
可怜她喊了我一夜,我却全然没有一点反应。她以为我出了什么事,担心一夜却也哭了一夜,眼睛红肿,声音沙哑,我身上的衣服也早已被泪水浸湿。
还好还好,只是失了钱财,万幸定娘还在我身边,当时倒有一种庆幸之感,想来着实不该。
这事之后,每每定娘蜷缩成一团坐在树下发呆,我便知道她又在自责,只因这一夜给她留下的深深创伤,那种只能眼睁睁看着事情发生却无能为力的伤。
后来她问我,若然有一天我受伤或是生病无法自理,她是不是也只能这样静静地看着我痛苦或是死去?那一刻我觉得自己满腔热情yù化为脱口而出的安慰,竟只能消化成事实重新咽下肚子里去。可这不是她的错,我明白,所以我只能默默陪着她,用时光释怀这些不争的事实。我能用五年的时间换来再遇的你,便能用五年甚至十年换回你我之间的触摸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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