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天时间晃眼就过去了,秋假来临,人们又开始秋忙。
谷家的孩子们高兴假期来临的同时,还烦恼着一件事:那就是今年谷哥不在,谷家少了个劳动力。所以今年谷家的孩子们打心底觉得忙、累。
开始秋收,先紧着不能耽搁时间的作物收,比如黍谷葵花豆类这些个,它们干到了一定程度果实就掉了、蹦了,所以先就得收割。
今年割黍谷的时候谷三谷四姐俩也割去了,虽然力气小割得慢了点,但也能抵半个劳力(谷妈的话)。至于割豆子力气不够就改成拔了,只是到了打下豆子来往干净簸弄的时候会麻烦点。
至于土豆、玉米这些作物迟点也没事,加上此时的人们都还是很淳朴的,收得迟了也不会丢。
其间有个小插曲,有天傍晚谷爹顺路去玉米地看看丢没丢的时候,正遇上村里的一个五保户老大爷在谷家的地里撇(掰)玉米棒子,搞得双方都挺不好意思的。
老大爷嗫嗫喏喏的说“这是你的地?”
谷爹说“没事没事,你再撇些个凑满了。”
于是谷爹上前帮老大爷把原本半袋子的玉米棒子凑成满一袋子了,还推着车子顺道给送回去。
回家了谷爹玩笑着说:“不去看的话少不了几个玉茭棒子,去看了一下得多没二十个玉茭棒子。”原来那位大爷也不是紧一块地撇,是每块地撇上六七个,各家分担开来。结果碰上谷爹,直接在自家地里装满了。
谷爹也是觉得老大爷可怜,一个人没儿没女孤孤单单的,这两年五保户们大队里给分的粮食也够吃,被褥棉花什么的也是隔个几年换一次,可是人吃五谷杂粮哪能不生病,这吃药的钱没人给呀,于是秋天时候老人们就出去到人们地里,每块地七个八个的撇玉茭棒子、割葵花饼什么的用来换点钱,村民们即使看见了也不会说什么的。还有就是给买了碳,但烧的引火柴火也得自己弄,秋收过后五保户们到人们地里背捆玉茭杆子葵花杆子的,谷爹都许了那位大爷等给他送几捆葵花杆、玉茭杆的。
再说谷家,每天晚上,劳累了一天的几个孩子回了家就不无嫉妒的说起自家老哥:“咱哥哥真是好命,秋收呀人家走了。你说大学要是迟开一个月学多好?”
于是换来谷妈的说教:“你们将来也能考上就不用受这罪了,考不上就得一直受着。”
而就在秋收进行的如火如荼的时候,谷哥来信了,算一算,谷哥走了二十多天了。
信是谷三姐给谷妈念的:
“爹妈您们好,问妹妹们和小平儿好。家里正忙着收割吧?不知姐夫那天误车了没有,几时回到县里。说起来也是怨我,没紧着让姐夫下车。
我这里一切都好,之所以现在才写信,实在是觉得不知该写些什么,这还是我头一次写信哩。现在一切走上正轨,就把我这里的情况告诉您们。
先从宿舍说起吧。我们宿舍住了十二个同学,上下铺的铁架子床,我睡觉老实,选了个上铺。十二个舍友,其中有一个是邻县的老乡,还有家在省城的一个,另外九个都是外省来的同学。
才来那会儿我们都说家乡话,语言不通,说话时连比划带猜的也不知道说啥,宿舍一个同学向另一个同学借火柴,说了七八次“糊查”对方也没弄明白是个啥,猜了半天,什么好吃、裤衩、胡子茬,后来写出来才知道是想借根火柴掏耳朵,搞的大家直乐呵。于是觉得这样实在费劲,就顾不得口羞,试着说带着方言味的普通话,这样才可以交流。好在大家都听广播,虽然说的别别扭扭不流利不好听,但也顾不上了,总比说出来听不懂的好。
说到这就得说说那三个家在城市的孩子,人家说的就是流利的普通话,在他们面前,我们说话时候总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我还算胆子大脸皮厚,有个孩子一直不敢跟那三个说话。我说那孩子你说了人家还能给你提个意见指点指点啥的,他也还是不好意思,只跟我们这几个乡下孩子交流。
前车之鉴啊,兄弟妹妹们,你们以后听广播时候不能光听个红火热闹,还得学着说说普通话,免得跟哥似的,话说得结结嗑嗑得跟咱村二王蛋似的。你们一定要记住个的教训呀,早点学,平时在家里就多说多练,不然像我们这么大了出了(到了)外头羞得不敢张口。尤其咱们第一回出远门,念高中周围也没个外路(外地)人没听过外地话,就是听过了这各个地方的土话也不一样啊。
所以切记切记,一定要学会说普通话!!
爹,妈,我现在能吃饱饭了,您们不用惦记。我们每个月学校会补贴33斤的饭票,13元的菜票,不够吃再自己花钱买。但基本上够吃了。细粮票是白饭票买馒头,粗粮票黑饭票能买大米稀饭,有不想喝稀饭的到了月底会用多张黑饭票换白饭票。
哎,说起来好是好,就是这白面大米吃着也误不住想糕哇。那天黑夜我梦着回家了,我妈正採出糕啦,我还没拿筷子没吃哩,哗一下就醒了。气的我直啧啧,咋不等吃完糕再醒哩?
再说说功课,和高中比起来还比较轻松,主要是精神上的轻松。学校有计算机课,这是从前没听过的新东西,感觉很新奇。就是这会儿上课也不在固定的教室,跑来跑去的挺麻烦的,这点不好,还有跑错教室的同学呢。没有固定教室,自然就没有固定座位,常常有放个笔记本子占住座的,后来的人把本子丢到一边,本子主人来了嚷起架来,据说还有打架的,但我还没见过。看到这里您们肯定担心我也会打架,放心吧,打架咱不在行,挨打也不好受,咱早来一会儿就解决问题了。
至于奖学金,分好几个等级,我努力一下估计可以得到最低等的。(最后谷哥拿到三等奖学金四十元钱。)因此,预计基本上花不到家里的钱。据上几届的校友说有节俭的女同学放假时还能给家里拿回钱去。但估计我是拿不回去的,哈哈。
家在省城的那位同学是个摄影迷,会自己照相冲洗相片。现在我基本上给这哥们儿当了跑腿伙计,以求学会摄影。不过请爹妈放心,我不会耽误学习的。反正艺多不压身,学了也没害处。
兄弟妹妹们,没准冬天回的时候哥就学会照相洗相了,等哥将来工作了挣钱了也弄它个相机给你们照相。
省城这里比咱们那里热,现在还穿半袖衫。礼拜天的时候我和同学在学校附近逛了逛,省会嘛,街宽点,人多点,有楼房楼高点。当然是比县城繁华的,反正就是那样吧。说起来我爹当年也在这里念大学的,不过世事变迁,都几十年了估计大变样了吧。
总之,我这里一切都很好,不用担心的。
家里现在正秋收吧?到什么程度了?今年收成如何?妹妹们,平时觉得哥无能人怂受不动(干不动活儿),这会儿咋说?觉没觉得哥也是个很重要的劳力?嘿嘿。
好了,就说到这里吧。
此致敬礼,儿大平X月X日。”
信念完了,谷妈叹气:“能梦见回家吃糕,你哥哥肯定也是想家啦。她爹,你说大平那儿离咱们这儿多远?你听听那儿还穿半袖。”
“大概离着五百来里地哇,在咱们这儿看省城稍靠西南点。等秋收完了再回信,到时候黍谷都碾下来就有数儿啦。”谷爹说。
“噢,先叫孩子们在旧本子上起个头儿,想起啥先写上,没个到时候记不住漏了东西。你们小孩子们有啥想写的就写。再一个就是你哥哥叫你们说普通话,你们也跟上收音机学得说说,学不多还能学个少哩”。
谷三姐说:“我们还好说,小着哩,就是我二姐得快点学。二姐,你都上高一啦,又是个女的,要是学不会肯定更不好意思说话啦,咱哥哥一个男的都不好意思开口。反正在家里学也不怕人听见,就是真的跟二王蛋似的一开口先重复五六个字也没啥,出了外头就羞死啦。”
谷秀莉赶紧表态,而且还很显摆的用了普通话:“同志们,有什么不会的问我。啊,这个这个,我一定无私的教大家学说普通话。首先,汉语拼音得学好了,平舌音翘舌音前鼻音后鼻音什么的一定要搞清楚。啊,这个这个,学普通话最重要的一条就是不怕羞!怕羞不是共产党——三姐,别嘁嘁!我还没说完,怕羞不是共产党员的孩子,咱爹可是党员。怎么样,我够格儿当你们的老师哇?”
其实谷秀莉的普通话也不标准,前鼻后鼻平舌翘舌的也混乱着哩,但胜在前世看了几十年电视剧、广告,加上弟媳妇和侄女听不懂土话,和这两位交流就得说普通话,所以,她的普通话还算流利。
谷妈赶紧捧场:“够啦够啦,俺娃说的多好!你们就跟冬梅学!”
于是此后在家里谷秀莉基本就说普通话了,学得最快的不是她想象的谷三姐而是谷小弟,这让谷秀莉感叹:孩子的接受能力就是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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