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不是别人,正是给她家送蘑菇的王七奶奶。
乡下人的寒暄,对不常来的客人是这样的:“七奶奶您今儿稀罕。”
王七奶奶:“不稀罕,我今儿这不是到村北面瞄瞄庄稼长得咋说(怎么样),回呀路过你们这儿,思谋起前些时叫你谷妈绞衣裳时候拉呱过,说今年两个考试的,七奶奶就进来问问孩子们考得咋说。”
边说边进了家,看见躺在炕上睡觉的谷二姐,王七奶奶放低了声音,问:“你爹你妈出地去啦?你哥哥也出地?这两天锄啥哩?”
“这两天锄豇豆哩,我哥哥也锄去啦,就是老往死砍豇豆苗子。”
“噢,这地哇锄好锄赖锄锄就耐旱点。这分儿还没下来?还得多长时间才能知道?”
谷秀莉这边回答着,那边三姐又化了碗糖水,请王七奶奶喝糖水吃西红柿。
王七奶奶说“不渴的慌,西红柿家里也有。”
“您家里有这会儿也没拿着,吃哇。”
“先头儿我来叫你妈绞衣裳,你妈说你谷二姐例经(例假)一来就肚子疼得厉害,脸儿也白素素的,嘴唇儿也是白的,奶奶看看。”
说着,王七奶奶也没脱鞋翘着脚就爬上炕去到了谷二姐身边,跪在那儿探着脖子看谷二姐的脸色。
谷三谷四姐妹俩皱眉咧巴嘴的面面相觑眼神交流:娘哎!二姐是在装睡喂!王七奶奶会不会看出来?二姐眼睛会不会乱动?七奶奶,您看这么久好吗?您这么大岁数跪那儿吃得消吗?您老快别再看喽下来喂!
王七奶奶端详了谷二姐好一会儿才又翘着脚到了炕沿边坐下,说:“嘴唇儿颜色倒也还红蛋蛋的,脸色也好看。估计等再大几年就好了。”
谷秀莉也没话找话的问了王七奶奶怎么给人“打眼”,王七奶奶怎么学会的等等。
总之王七奶奶足足呆了够半个多小时才离开,期间谷三谷四姐俩时不时的瞄着看二姐,她好像一直没动弹。
等王七奶奶走了,送客人到街门外返回来的俩姐妹通知二姐:“行啦走远——”
话还没说完,就见二姐一咕噜爬起来趿拉着鞋子就冲出去了。小姐俩从玻璃窗看过去才知道,噢呵呵,上厕所去了呀。
也是,刚喝了碗糖水儿,吃了一个大西红柿,这东西水分也很大,消化了半个钟头,想上厕所也正常。
谷二姐回来后,急急的又躺到炕上闭上眼,说:“快快快,看看我眼珠子忽闪不忽闪,能看出装睡不。”
于是小姐俩观察好一会儿后告诉二姐:“放心,看不出你是醒着的。”
谷二姐不放心的问:“真看不出?我感觉的我眼皮老是忽眨忽眨的。”
姐俩再次观察确定:“没,一点儿也没忽眨。”
谷二姐这才舒了口气,说“我听得七奶奶上炕要看我,开始还没觉得啥,后头老觉得想忽眨下眼睛,觉得眼珠子也是一转一转的,早知道这就不装睡了。更怕人的是那阵儿喝了碗糖水吃了个西红柿,后头尿憋的都装不下去了,王七奶奶再不走,我估计就得装睡醒了。”
想起刚才的情景,姐妹三个笑了个东倒西歪。这个巧劲儿呀,要是谷二姐同学不来她就躲到西房去了,要是王奶奶早来会儿她就不喝糖水了,要是王奶奶再迟来会儿没准她先上厕所了。
中午锄田的劳力回来,一进门小姐妹两就说了二姐的笑话儿,笑过了谷爹批评说:“这么大的女子了,跟人打交道周往(交往)也得慢慢的学了,哪能躲。这会儿不学将来出身社会再学就迟了。”
大抵是怕再有什么意料之外的事发生吧,此后谷二姐一下子想通了似的,有人来也不再躲了,于是她的两个妹妹卸下了接待来访客人的重任。
其实谷二姐想的是:反正咱心里没底承认没考好就行了,别人背地爱说啥就说去哇。再要是来一回上次那样的事,那还不如直接面对来人哩。没考上就补习一年重考,她们村儿有个女的今年是第五年高考了,年年离中专线差五分,人家都不放弃,她也得有那种不放弃的精神,考不上一中就补习,再考不上到别的学校念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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