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谷秀丽醒来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
炕上摆着的红漆小书桌边,二姐谷秀禾三姐谷秀林正在做作业,小弟谷振国正满炕的弹指甲大小的粘土捏的光溜溜的泥蛋子玩,老妈正在灶台边拉风箱做饭。
现在的二姐真好看,浓眉大眼,麦色皮肤,编着两个大长辫,有点像演员杨圣文。
三姐现在太瘦了,尖尖的的下巴,显得两只眼睛更大了,倒是不如大了好看。
看见谷秀丽醒来,小弟跑到她身边:“四姐,你醒啦,头好了么?疼不啦?你耍泥子儿不?”边说边在她手心放了两颗指甲盖大的泥蛋子。
小弟这时候可真瘦,下巴也是尖尖的,睫毛长长的,头上囟门那块还留着头发,真是可爱。
抬手摸了摸小弟头顶:“还没好,不疼了,你自己耍吧。四姐考考你,你几岁啦?”
“六岁!我早记住啦!”
谷秀丽笑了。小弟五岁的时候记牢了自己五岁,可一过年六岁了,是怎么教也记不住六岁了。大概心里没明白,好好地五岁,咋又成六岁了。越这样家里人越常考他,回答错了,这个拍一巴掌那个捣一拳头的没少挨揍。前世小弟考上大学时家里人还打趣,说六岁时候都记不住岁数的人居然考上了大学了,谁说从小看大来着。
姐弟两人正说着,三姐扔过个小书包:“你今儿要做的作业我问过你们老师了,都在文具盒里头那纸条上头,你快点写吧。”
谷秀丽起来拽过书包,这书包是她妈自己做的,两面都是由二寸大小的方块布一块块拼接成的,四周镶上框,两根料子布做的书包带。
书包里只有语文数学自然三本课本,是二年级上册的。语数练习册各一本,五个本子,有两个还是正面用完了写反面的。文具盒大概是姐姐们替下来的,已经磨得露出铁皮来。打开来,里边有用了一半的铅笔一只,另一只只有两个指节那么长,套了跟已有裂痕的钢笔笔胆帽,橡皮小刀都齐备。
谷秀丽在心里叨咕句“这光景,穷死了”,就翻开书本按照纸条上边的要求做起了作业。
“唉。”谷秀丽再次叹气:“真难!”大人要写出小孩那么稚嫩的笔迹,而且一写就是好几篇,真难啊。费了好长时间,终于做完了作业。谷秀丽在练习本撕下片纸算计起来。
把十二属相写在纸上,小弟属龙的,记得老妈常说76年唐山大地震那会儿她正大着肚子快生了。现在小弟六虚岁,那现在就是1981年。龙年一岁,六岁时是鸡年。也就是81年是鸡年。那自己属牛就是9岁;三姐属猪11岁,二姐属羊的那就是15岁。哥是属兔的,那就是19岁,大姐是属鼠的,22了,那大外甥应该1岁了。老妈是属龙的,42岁,老爹是属狗的,48岁。
“妈,您是不是44了?”求证一下。
“恩,咋想起问这个?”
“啊?哦,我就是看看我学会数手指头算属相岁数没。我爹48、我哥19了?”
“嗯,对了。咦?我教过你数手指头算属相?”
“教过!我也会了。”搭话的是三姐。
谷秀丽心里庆幸:老妈还真教过了,不然她真不知怎么圆。
数手指算属相岁数,其实就是十二地支和十二属相结合用左手表示,除大拇指外,其它四根手指的指根和指尖,加上食指和小指指节,也就是四根手指的外圈表示十二生肖:其中左手无名指的指根表示子鼠,中指根丑牛,食指根寅虎,往上的指节卯兔,再往上辰龙,食指尖巳蛇,中指尖午马,无名指尖未羊,小指尖申猴,小指第一指节酉鸡,第二指节戌狗,小指根亥猪。
谷秀丽知道弟弟属龙,弟弟说自己六岁,那么从表示辰龙的食指第一指节顺时针数到六是在小指的第一指节是酉鸡,她知道了自己穿到了鸡年,她自己是属牛的,从表示这一年酉鸡的小指第一指节逆时针数到表示丑牛的中指根指,是她的岁数9岁。(谷秀丽小时候学这个的时候问为什么倒数呢?因为顺数的话下一年是明年呀,倒数才是过去的每个年份。)这是岁数小的算法。
岁数大的,不可能一岁一岁数去吧,比如她妈的岁数。她妈和她弟一个属相,都是属龙的,81年是鸡年,从表示今年酉鸡的小指第一指节为一岁,顺时针隔过小指第二指节到小指根为十一岁,隔过无名指指根到中指根是二十一岁,(你问为什么又顺时针了,不是说顺时针是未来了吗?别急,这就得说说我们老祖宗古人的聪明了,不信你逆时针数,从酉鸡一岁逆时针数到十一岁,正正好在表示亥猪的小指根,逆时针数到二十一岁则是在中指跟,逆时针数到三十一在食指根上边那个指节。每多十岁就是顺时针数的隔一个指节线。)隔过食指指根到食指指根上边那一指节是三十一岁,再隔过一个指节线到食指尖是四十一岁。
她妈也就四十多岁的样子,所以不用再顺时针数下去,而是开始逆时针一岁一岁数。表示四十一岁的在食指指尖,表示辰龙的在食指第一个指节,所以她妈就是四十二岁。也就是不够十岁就逆时针一岁一岁加着数到要算的那个人的属相那里就好了。
谷秀丽她妈算这个比她熟练,算的时候只用左手大拇指点指节,哪个指节表示哪个属相也记死了。她不行,非得用右手指点住要算的属相那个指节,不然记不住。
当然,谷秀丽以前觉得这一招其实也没什么用处,只是旁人看着挺神秘的。但现在重生第一天,因为会这个而算出父母兄弟姐妹的岁数,不至于糊里糊涂,这一刻谷秀花觉得这招没白学,还是有用处的。
收拾好书包,蹭到二姐三姐身边,看她们的作业本和书,知道二姐现在上初二,三姐四年级了。
吃晚饭的时候,没看见她爹,估计她爹现在还在公社中学教书。老哥也不在,估计还在县里的一中上高中。十九岁,不是高三就是高二。上一世老哥高考因差五分与大学无缘,这辈子不知会怎样。
晚饭是小米粥里煮土豆,黄糕,腌黄萝卜咸菜。这时候她们这里种的的胡萝卜是黄色的,不像后来的是桔色的。
勉强吃了个土豆,喝了碗小米粥,谷秀丽心里犯愁:据听说自己小时候是最不挑食的,窝头、高粱米糕、黍子糕有啥吃啥,反倒是三姐食儿细,瘦的一把毛似的,没法子,爹粮本上的那点白面全给她吃了,自己吃窝头,三姐吃偏饭。可现在,这黍子去皮都吃上黄糕了,自己却咽不下去了。怎么办啊?难道真的是没饿狠?饿狠了就能吃了?唉。
晚饭后二姐上晚自习去了,记得小学学生得到五年级时才上晚自习,所以三姐也在家。
于是到睡觉的时候,谷秀丽故意磨磨蹭蹭的去厕所了,等回来时,三姐已经铺好被褥。好在家里条件虽然不好,却也是一人一张被子,只是她们姐妹的夏被都是比较窄的:大人的被子是四尺五宽,她们姐妹的则大概是三尺七八那么宽。被面都是老妈用布条拼成三寸大小的方格再拼接而成。四周用较长的布条镶上框子。撩起褥子看了看,有用布先拼成三角形再拼成正方形的,有两条褥面都是用手指宽的细布条拼接成的。
这得费老妈多少的心血呀!老妈太辛苦了!她的身体其实不大好,可是,爹在外教书,妈妈除了打理这个家,照顾她们兄弟姐妹,还要到田间干活。冬天农闲还要做缝纫填补家用。这年头人们都不富裕,裁剪完衣服剩下的布各家都拿回去等着衣服穿破后打补丁用,所以给裁缝这里留下的都是碎布。留一块巴掌大的布的就算是那手脚大方的了。就这样,她妈用这些碎布拼成被面褥面垫子书包之类的。
钻到被窝里,谷秀丽再次下定决心:好好学习,好好帮妈妈干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减轻妈妈的负担。有钱了心宽了身体能好点,妈就能多活几年吧。谷秀丽眼睛酸涩起来:希望这世自己能弥补上辈子的遗憾,能好好孝敬父母。
睡了一下午的后遗症是晚上睡不着。听着家人的呼吸声,谷秀丽开始了新一轮的胡思乱想。
不知那个世界怎么样了,幸好她熬个通宵懒得脱衣服就睡了,不然就做了没衣服穿的穷鬼了。自己一个人在家,几时才会有人发现尸体呢?可惜没孩子,那房子也不知会便宜谁?有那房子,她丈夫倒是好再娶,真不甘心。自己这还是重生活过来了,那些自杀的人在死前的几秒就不会后悔吗?幸好自己还活着啊。
老爹怎么办她不敢深想,于是阿Q的绕过去了。
算了,过去种种想也没辙没用,多想往后吧,自己能重活一回,这才是最大的幸运呀。
恩,重生女的首要任务是赚钱。怎么赚呢?卖包子?离县城三四十里,这年头没有客车,骑自行车九岁的孩子没那么多力气吧。卖农产品?她们村没啥新鲜的,蔬菜各家院子种那么一点够自家吃的。土豆玉米?夏天倒是可以卖煮玉米棒子。可以考虑这个。不过这个时候没有糯玉米吧,到卖种子的地方问问看。倒卖生豆芽的豆子?快过年的时候可以。人们总会生豆芽的。卖豆芽?有难度。乡下人自己生豆芽才不会去买。去城里?自己一个人是不成的。
对了,可以和大姐合作的呀!大姐嫁到本村,合作的话也方便。
怎么会忘了这个呢?姐夫杨三民也是王庄人,当年姐夫的大伯没儿子,于是姐夫十几岁的时候被过继给大伯顶门户。后来他大伯去世了,他大伯母和两个女儿就把姐姐、姐夫赶出去了,三口人等于净身出户,只带走被褥和大姐的陪嫁——一台缝纫机。哦,还有打发他大伯欠下的八百块债务。
那时姐夫21岁,大姐20岁,大外甥才八个月大。两个大孩子拖着个小孩子。记得前世姐夫常说,他最感谢的就是邓爷爷了,要不是被赶出去第二年就实行了联产承包责任制,他们一家子估计连肚皮都填不饱。
姐夫也做过小买卖,但都以失败告终:卖豆腐时横在后车架当横梁的木棒断了,两桶豆腐孝敬土地爷了,于是结束了为期六天的卖豆腐生涯,赔了几块钱;卖香瓜时不知怎么把秤杆折断了,于是大约估摸着把二百多斤香瓜处理掉,结束了为期四天的卖香瓜生涯,从此脸盆洗手不再做买卖,一直在土里刨食,直到大外甥十几岁才又做起服装生
说起来姐夫那时候真是霉运当头啊。谷秀丽看看电视的时候看到男女主那么倒霉还会想:有那么忖吗,现在想想她姐夫,真的有啊。估计那霉运也是一拨一拨的。
现在估计姐夫没开始尝试做小买卖吧,毕竟刚包产事儿多,明天去问问吧,记得大姐寻的房子就在学校隔壁的。
恩,这辈子不光要自家过好日子,也得拉拔大姐家好起来。而且,姐夫活到45岁就因肺癌去世,丢下一屁股饥荒。那时三个孩子都还没结婚。后来给两个儿子娶了媳妇,用了八年时间才打清娶媳妇欠下的饥荒。反正姐姐姐夫这两人也是苦命人,希望自己的重生能改变这一切吧。
这晚,谷秀丽又在胡思乱想中进入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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