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张晶的宿舍楼到教工集资楼,并不太远。肖晨柯走到集资楼前犹豫了,自从华妈妈去世后,他已经很久没到李连生老师家串门了。华妈妈去世后,李老师一直很抑郁。
在肖晨柯印象里,李老师一直是一个寡言、和善的人,他与华妈妈没有小孩,以前这些小孩到他家,尤其是节假日的时候,孩子们虽然很少看到他热情的笑脸,但那些饭菜也都是他忙前忙后张罗的。
虽然不知道他近况如何,但熟悉李老师的张晶让自己过来,自己也应该拜访下李老师。肖晨柯打定主意后,走进大楼,电梯正在下行。
少顷,电梯到了一楼,门开后,一个穿带帽卫衣戴口罩的人走出电梯。
两人都一愣,毕竟深更半夜的,都始料未及会有人出入。在擦肩而过目光对视的一刹那,肖晨柯感到一种熟悉的令人窒息的气息。那人被帽子和口罩遮蔽得严严实实,唯那一双眼睛,有一种刻意的寒意,直视着肖晨柯的目光。
肖晨柯迈进电梯的步子迟疑了一下,一种职业的本能,使他突然转身说道:“嗨,请问下李连生老师家在几楼啊?”
那人像没有听到他问话似的,低头疾步走出了大楼,肖晨柯愈发感觉这个人疑点重重,当他追出大楼时,在昏黄的路灯下,已经没有一个人影。暗夜在适当的时机,使人被严严实实的黑暗包围,但真相并未远去。
肖晨柯迈进电梯,观察电梯间的摄像头,表面上看是完整的未被破坏,但他心里还是觉得,刚才那个人的目光跟自己是有一种联系的,而且这种联系跟自己的一段过往有关。
肖晨柯心底浮现出一个人的名字,也浮现出一个人的面容,包括那凛冽的目光。但他几乎同时听到一个否定的声音,因为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因为他也是一个不在人世的人,他叫刘珂。
他与自己的交集,包括那些魔鬼训练营的生活,都像梦魇一样,即使你将它们挥去,它们还会不期而至。一想起来,肖晨柯就无法感受到自己正常的呼吸和心跳。
那段岁月使肖晨柯真正脱胎换骨。
他还清楚记得刘珂死的时候的情形,看见他被草草葬于原始森林深处。他的坟茔应该已经满是低矮的灌木和苔藓,潮湿阴冷如他的目光……
肖晨柯不再去想刘珂,他更愿意相信刚才跟自己照面的,只是一个普通的毛贼,也许得手也许未得手。甚至可能只是自己太敏感,那不过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
到五楼后,李连生开门看着站在门口的肖晨柯,一句话也没说,就把肖晨柯领进了屋里。
李老师明显比自己印象中那个沉默、干练的人老了许多,不仅头发花白、表情木讷、眼里还充满了抑郁。房间里看得出他孑然一身多年,沉郁的气息。而客厅五斗柜上摆放的骨灰瓶和华妈妈的遗像,对这个男人的生活做了最好的注解。
肖晨柯一看到华妈妈的遗像,不知道为什么,就像看到了自己内心的另一个母亲,他默默的走到遗像前,然后深深的三鞠躬。
李老师在一边看着他,脸上有些动容,眼里现出少有的慈爱。
他示意肖晨柯坐下,然后转身回卧室里去了。一会,他出来时手里拿着一个笔记本。
肖晨柯意识到李老师可能是要向他交代什么。果然李老师从笔记本里抽出一张纸递给肖晨柯,说道:“这是你华妈妈遇到那起车祸的事故责任认定书”,在肖晨柯低头仔细看时,他继续说道:“我把它给你,因为我老了,外面的世面我也不想见,我也无力去见,有些事就只有拜托你了。”
肖晨柯看着李老师眼里露出的一丝期待,他点点头说:“李老师,你说,希望我做什么?”
李老师两眼放光地说,“这么多年,我一直没跟谁提这个事,我开始也以为它是一场意外,直到我无意翻看你华妈妈留下的这本工作笔记,我才知道,那要她命的车祸,很可能就是一个预谋。”
肖晨柯看着渐渐有些激愤,语气斩钉截铁的李老师,觉得这个一直有些沉默的男人,似乎正升腾着深埋的一团怒火。
什么叫预谋?不就是谋杀吗?肖晨柯没想到李老师如此语出惊人,这骇人的说法,有什么根据呢?
“你看看这个事故责任认定书”,李老师有些激动的指着那张认定书,肖晨柯专注的看了一遍,因为事故很简单,所以认定书没有做更多的赘述,不到5分钟肖晨柯就看完了。
华妈妈当年跟张晶一起,在距儿童院不到500米距离的公路上,被一辆大卡车撞飞,当场死亡,张晶重伤。公安机关认定大卡车肇事逃逸负事故全责。
肖晨柯记得,当时是周末的一天,大清早的,一个附近的村民跑到儿童院大叫,出人命啦!出人命啦!把全院的人都惊醒了。后来大家才知道,华妈妈与张晶在外面的公路上出了车祸。
肖晨柯当时没能到现场,所有的学生都被堵在了院内,他只是听说,华妈妈当场就没得救了,张晶的一条腿被压折了。而肇事的车和司机都跑了。
再后来,华妈妈就安葬在后山坡上,张晶就坐上了轮椅,而事故一直无从追查,唯一的目击者,也只是看到一辆大卡车在当天清晨从儿童院方向驶出,再无其他车辆出入。事故追查几年后,也不再有新的消息。
而现在李老师如此肯定的说,这是一起谋杀,肖晨柯有些狐疑的看着李老师的精神状态。
李老师似乎已经被内心的一股力量彻底的唤醒,他自顾自的说,并不在乎肖晨柯是否相信。按李老师的说法,头天晚上,华妈妈接了一个电话,有人自称是受人之托,有一个包裹在早班车时送到岔路口来,要华妈妈准时去岔路口等候。
而华妈妈出门时,遇到起个大早的张晶缠着要一起出门。车祸现场就在离儿童院不到500米的位置,也即是说,她们刚出门没多久就遇上了车祸。当年,李老师就曾质疑,这肇事车明显有预谋。
李老师说:“你想啊,这条小公路除了我们儿童院,那些年会有什么车出入啊?这附近的农民当年也没有人跑运输的,当天也没有村民说有需要拉什么东西要出入这条小公路的。而且,据岔路口小卖部的目击人说,这大卡车是空车进了支路后,约半个小时才离开,这也不对啊。”
肖晨柯一细想的确如此,这支路和主干道的岔路口有路标,一般不会走错路,如果是真的走错了路,岔路口进来不到5分钟就到儿童院门口了,再没其他的路,不可能走错路还耽搁那么久。
“而且,这车逃逸的方向也是很清楚的,他知道不能往儿童院方向跑,这边就是路的尽头,这说明他什么都清楚,根本不是误入这条小公路的车辆。这附近村民都是很淳朴的人,我相信他们说的话。即使当年有人撒谎,但这么多年了,谁家当天用大车,这种大事,那不是能够瞒得了多久的。”
肖晨柯看着慢慢平静下来的李老师,他知道,李老师这番话虽然有些主观臆断,但也正是因为当事人才可能如此在意这些细微之处,一直不会放弃自己曾经的怀疑,并在心里默默的验证这些怀疑。
李老师指着手里的工作笔记本说道:“这些天,我一直在看这个记录本,我觉得我的想法应该找到了些根据。”
肖晨柯低头看他翻开的一页,时间是事故前两天,华妈妈的记录很简短,“组织孩子们体检,无意中看到,元华公司派的体检医生令人诧异,把几个孩子的体检归类在一个《shell》名册,为此跟他们吵了起来,他们无法解释,这不像是一般的不够尊重,我说他们有不可告人的目的。”后面,笔记还简短的记录了两天,然后,事故就在第三天发生了。
李老师说,这件事华妈妈回来跟他说过,他印象很深。他记得华妈妈说,这些医生表面上看上去是在做体检,但他们更像把这些孩子当成试验品在做检测。因为那些仪器比普通体检复杂得多,如果不是因为是院里赞助单位派来的,华妈妈几乎都肯定这些人有不正当的企图。关于这句英文单词,李老师记得他还跟华妈妈争执了几句,华妈妈说,说到身体的英文,用Thebody更贴切,用shell就是指单纯的壳,怎么能把一些健康些的孩子称之为壳呢?这是什么居心。
肖晨柯听着,就觉得这里面有些什么关联的东西,正触动了自己。他清楚那次来体检的就是那个刘医生,他看到过华妈妈与刘医生争吵,没想到这许多过去的事情,竟跟现在联系了起来。
而且具自己所知,这元华公司就是元辰集团的前身,如果车祸是一起关联元辰集团的谋杀,那么元凶是谁?元凶和刘医生是不是一个人?他们扮演的都是什么样凶险的角色?他跟自己扯的什么脑部敏感症是一派谎言吗?
就在这时,肖晨柯的手机又收到了那神秘的短信:“桥桥,远离儿童院,小心元辰集团的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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