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接着说,“还有啊,那什么九九八十一难,估计都是唐僧那贱人自己一手策划的,他就是不喜欢孙猴子每次在他唠叨的时候不耐烦的样子,你说说,一个人得小气成什么样子才会这么变态地不耐其烦地演苦肉计?而且还是一出接一出地。还对外宣称得好听,什么吃了唐僧肉长生不老,你看看,连找借口都不忘抬高自己一段,唐僧也是贱得够有水平了吧,还金蝉子转世呢,他忘了自己前世就是个可以把人活活唠叨死的老妈子了吗?韩飞说真的,你跟唐僧就是那么像。”最后我还是把中心思想给拉回来了,说那么一大段唐僧的坏话,就是为了给“韩飞就是唐僧那老妈子。”这个话题做铺垫。
“你又来了,总是说一大堆奇奇怪怪的东西,脑瓜子怎么长的啊。”韩飞戳了戳我的脑袋。
“不就长那样吗,别提了,你是没有看过人脑,恶心地能够让你吐出来。一想到这么个恶心玩意长在我的头上,我就想分分钟摘掉,不要了,但是一想到我摘掉之后留下空脑壳更加恶心,所以还是先留着吧。”
韩飞还是被我没出息地逗笑了,“你这么会说,当作家吧,我相信只要你一进文坛,那些文豪都得丢饭碗,你简直就是一活稿子啊。世界上还能找到一个比你还会瞎扯的人吗?”
“我妈不是吗?那嘴跟机关枪似的,分分钟让人缴械投降。”
“……”
我最喜欢的事就是跟韩飞瞎扯,先拿这些年的事情贬低对方一顿,然后天南海北地猛吹自己一番,最后来句总结的,“舒乔(韩飞)你他妈就是个傻逼,傻逼到家了。”
我说:“韩飞,你总是说我运气好,有人给我开后门,当初上大学,是舒建国搞定的,工作实习是许卓君搞定的,可是你那简单的思维就是想不到我是花了多大的努力才有今天,真的,你也就懂得写几篇报告,懂得操练几句,或者再高大上一点你会泡一壶好喝的咖啡,能吐个足以诱惑十八岁情犊初开少女的烟圈,但是这些算什么。姐姐我大二到大四,哪天不是在书海里死去活来,那些组织学胚胎学分子学什么的都快把我逼疯了,还要为了增加临床经验去找导师跟着他们做课题。跟你讲啊,那个脑袋光溜溜的刘教授每次都要把我骂得狗血淋头,你知道我每次得鼓起多大的勇气才敢踏进手术室吗?不过,我还是要谢谢他,前些日子抽空回了趟S大,见着他了,他带着孙子在那个长满大樟树的椰语林散步,见着我的时候说,‘舒乔啊,你这人虽然性格乖戾一点,但我知道你一定会有出息,当年我骂你的时候你也不出声,乖乖地等我骂完,然后积极改正,真是难得啊,有一段日子我总觉得你会冲我的脑袋上泼开水来报复啊,哈哈。’”
韩飞笑了,“你说你给人的印象是多么糟糕,如果是冷水还好啊,偏偏还是开水,你说你是多么地歹毒。”
“我不歹毒的好不好,心地善良着呢。”我反驳道,把手里的甜筒吞了进去,顺便拿过韩飞手里还没吃几口的甜筒接着啃。“你以为我是你啊,成天装成老大的样子,恨不得把尾巴翘到天上。我很谦虚的好不好,很少跟老师闹起来,当然咯,许卓君不算,我跟他基本上天天吵,后来感觉一天不吵心里就像缺了什么似的。”
“那是你犯贱。”
“在贱人韩飞面前我甘拜下风,谁他妈贱得过你啊。”
“谢谢夸奖。”
他贱到家了,简直。
我和韩飞回家看到我老妈像尊佛站在门口时候,我的心咯噔一下。
“怎么现在才回来!不是跟你讲过九点之前要回家的吗?你自己看看,现在都十一点了!老娘在门口等了你半个小时,打你电话你也不接,你这死丫头!以为自己一个人搬出来住就没人管了吗!就可以想怎么过就怎么过了吗!那你到了上海还不玩疯!”
我钥匙都还没来得及拿出来就先接受了我妈口水的洗礼。用膝盖想都知道是韩飞给我妈偷偷发了信息,这贱人。
韩飞马上过去安抚我妈,都不知道狗腿成什么样了。
我妈气还是没有消,坐在沙发上的时候还在喋喋不休,我估计她力气再大一点手里的玻璃杯就会被她活生生捏碎。我在沙发边上站着,低着头一言不发,跟我妈吵,我是嫌命长了。
“你说说,你这丫头,真是没个样子,还说什么每天工作累得回家倒头就睡呢,我看你在外面玩得挺欢快的嘛,有时间出去玩就没时间回家看看老娘!还有比你没良心的吗?回家一不要你洗衣服,二不要你做饭,你就只要像老佛爷一样坐在沙发上吃零食看电视就行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带韩飞回来也无所谓了,不久多双筷子的事吗,你说说,你过不过分?老娘当年生你的时候真是吃尽了苦头啊,那时候没钱送医院就在老家生了你,你爸又不在家,你赖在我肚子里死活不出来,我都以为我要死了,生下来你还哭哭闹闹,不肯消停,你知不知道你有回三天三夜哭个不停,邻居家的鸡都不肯下蛋了。你说你叫人操不操心?长大了还是这样,我做你妈真是倒霉到家!偏偏你还这么没有良心!不肯乖乖听老娘的话,什么事都要瞒着我!去上海这么大的事,你还是准备离开了再告诉我,到时候我骂谁去啊!骂韩飞啊?韩飞这皮糙肉厚地骂着有用吗?不起一点作用!我打电话给你估计讲个没几分钟就得挂,老娘是鬼吗?要你这么躲着!啊!”玻璃杯被我妈重重地放在茶几上,我觉得这茶几上只要多一根羽毛,就会“啪”地一声碎得很难看。
我很想弱弱地解释什么,但是我知道所有的解释在我妈的嘴下都是徒劳,她该骂你的一句也不会少。我只能恨恨地瞪韩飞,用眼神施压:就是你打小报告!现在都得挨骂谁都不好受!脑门被猪拱了吧!
“你瞪人韩飞干什么!韩飞是正确的!知道发信息通知我来见你最后一面(我……),不然呢?你老妈我一不会用□□,二不会玩微信,怎么见你?想跟你视频还得找人韩飞帮忙。韩飞这么好的孩子肯定会帮忙咯,(韩飞:……别告诉我以前恨不得拿着菜刀追着我砍的人不是你。)但是要人家一次次得跑多不好意思啊!你这丫头就是不长心!”她戳着我太阳穴的时候肯定恨不得顺便把我的脑子戳穿。
我妈把她带来的一个大旅行袋打开,“过来,这些都是你爱吃的,带着去上海,免得以后在电话里哭着喊着要吃我做的东西,我做的萝卜条给你装了两瓶子,你放冰箱里,可以吃好几个星期,还有这些腊肉腊鱼什么的,都是过年的时候自己家里熏的,还剩这些,你全部拿走,吃完了你就再跟我说,我给你寄过来。外面买的没这么好吃,而且还不干净,你自己学着做着吃,也是二十七岁的大姑娘了,那双爪子不是玩手术刀玩得挺好的吗,怎么做饭就不行呢,总是把家里的厨房弄得鸡飞狗跳。(我妈顺便白了我一眼。)。还有这些零食什么的,我刚刚去了趟超市,你喜欢吃的都在里面,在飞机上的时候没事可以吃点。还有啊,衣服多收拾一点,别到了那边没衣服穿就买衣服,上海的物价都很高,以你的性格,没一个小时,卡就得被你刷空,到时候你别哭着说没钱吃饭了让我给你打钱。韩飞,你也不准偷偷给她打钱!还有啊,我听隔壁人家从上海读书回来的儿子说,上海的菜都没有辣味,你这丫头这么爱吃辣肯定受不了他们那里甜得发腻的辣椒,所以我把店里所有的辣椒酱都给你拿来了,你吃饭的时候放一下会习惯一些……”
我看着我妈一件一件地把东西拿出来放茶几上,那个袋子就像机器猫的口袋,什么东西都有,“妈,不用这么折腾的,只是去个一年,又不是不回来了,我一个人住都住了这么久了还没有饿死,难道不懂得照顾自己吗。”
我妈没有理我,一个人唠叨着,我觉得这老太太以为这客厅是舞台,而她是舞台上的唯一……“本来呢,以为你不会再出去了,就在新市老老实实工作结婚生子,离我也不远,我好照顾,结果这升职没多久呢你就得去上海交流学习一年,我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你从来没有一个人离开家去过那么远的地方,还得呆那么久,你这丫头就是不知道照顾自己,你叫老娘怎么放心得了。”我妈叹了口气,“看来你认真读书了也不全是好事,这些年你每天都是那么累,工作了更加累,上两天白班还得上一晚夜班,平时一天得在医院呆那么久,手术一台接一台地,吃饭也没个准点,有时候就是一包饼干对付过去了,回家也不会好好做饭,总是吃方便面,那些东西没什么营养,偏偏你还傻子似的一箱一箱往家里扛。你说说,没个照顾你的人怎么办!以后也得了胃癌怎么办,你要我眼睁睁地看着你也死在手术台上吗!”
我妈的一句话说完,我们三个人愣了。我妈想说点什么弥补,但是被我打断。
“好了,妈,你别说了,我不会像许卓君一样地,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别操心了。”这大概是我自己第一次主动提起许卓君的死。
我妈急了,红着双眼,“你叫我怎么能不操心!一年多了,你都在故意折磨自己啊,你把自己的身体往死里折腾啊!我是你妈!我不懂你谁懂你!你什么手术都接,一些没必要的手术你也上,回家了你电视也不开,就把自己锁在卧室对着许卓君的骨灰盒说话,这些如果不是韩飞告诉我我还真不知道,我还真不知道自己的女儿快成了疯子了!表面上看上去健健康康的,实际上活得这么人不人鬼不鬼。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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