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瑛子。”东方既白，天色微明，看窑刚回的伢仔猛敲门板。孝行披着单衣，迷糊问道，“何事？”
“快快快。”径直闯入，对坐在镜前梳妆的瑛子唤道，“快去厂前，不去就后悔一辈子嘚。”
瑛子倚门笑道，“怕是世博会颁奖，前去占位。”
伢仔愕然，“小姐，消息灵光。千里眼，顺风耳。”
东方欲晓，沿街红店陆续关门打烊，两人推搡孝行出门。伢仔讨价，要来洋红发粑，葱香花卷，白糖糕各一份。
头门下，观者如云。高台搭起，张灯结彩。八字壁墙漆书“大道之行，天下为公”，照壁篆刻“博爱同仁。”左右牌坊绒花结扎，五色旗侧悬。伢仔拉两人挤入人群，伸头垫脚，叫到，“还没开始。”一把坐地。
伢仔唤到，“妹妹，坐我身上。”瑛子笑拒。
巳时隅中，锣鼓笙乐，鞭炮飞响。不惑之年的康特璋，洋装笔挺，意气风发，一马当先，向众人拱手致意。大十余岁的陈鞍亦步亦趋，顿显老态，效颦行礼。
伢仔惊叫，“总理好年轻呀。”瑛子解到，“弱冠拔贡授内阁中书，次年贬职到本地督陶，后辞官留日至东京高等工业学校，学习窑业，入同盟会。而立之年创立总商会，办瓷业公司与陶业学堂。母亲常言，索爷天资愚拙，难望其项背，拾人牙慧而已。”
孝行自惭，想起潘姨指配婚事，理觉应门当户对。伢仔不明，问道，“那陈知事哩？”
一老叟持纸扇遮阳，言道，“亦不是等闲之辈，精通审计理财，饶州府幕僚,任江宁知县，泸溪知事。两人倘若合作，倒是幸事。两虎相争，百姓遭殃。”
康特璋向陈鞍点头敬意，中气压场，“诸位贤达乡亲，民国肇建，几经波折，四海尚未清晏。同志仁人，任重道远。特璋将与陈大人精诚协作，励志改良工艺，革新技术，扩宽销路，振兴瓷业。实业乃国之根基，瓷业乃中华千年基业。”
语未毕，衣衫褴褛的麦太师蹦跳台上，手舞足蹈叫唤，“皇帝临位，作制明法，臣下修饬。”
众人言笑，
“咯只绳头宝又来颂圣嘚。”
“也可怜，刚考到秀才，功名就断嘚，没官当，跟同乡来画瓷器，画嘚不好，又想出人头地发疯嘚。族人也不管，除名还改姓嘚，原来姓何。”
差役扛下，康特璋闭目摇头，续道，
“君子优仕，误入歧途。今科举已废，改元共和，士子学人勿要抱残守缺，再做求取功名之幻想，抑或宫廷画师之妄想，落自取其辱境地。”
孝行汗湿心撞。
“应身先士卒，领风气之先，改弦更张，投身工艺理论学习，进而改革制造技术，材料研究，创办现代企业，进而建设现代景德，现代浮梁。”
“各位父老，抛弃行帮迂守陈规，打破乡籍用人藩篱，铲除传统祖制迷信，采用机器制瓷煤炭烧窑，势在必行。唯才是举，咸与维新。今西洋科技一日千里，如不奋起直追，势必遭同行和洋人竞争淘汰。”
“改革事宜细节，将在数月内陆续出台，陈大人和本人将全力推进。两人身感责任重大，报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之心，望各位鼎立支持。”
群起叫好。
“革新大业，此次参与巴拿马世博会，荣获殊荣，复巴黎世博会空手而归一箭之仇，取得海量订单。”
众人眼红，纷纷问道，“是哪家获奖了。”
一书生面相的红店老板，议论道，“先前歪风邪气，洪宪年制，瓷器街到处都是，宫廷画师，遍街游走，如此精益求精，创新求变，才是正道。”
康特璋压声。“此次盛会，亦见我国与西洋之差距，知己知彼，奋勇力争，从长计议，定能后来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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