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有余,针剂输入,潘姨欠首谢道,“祝医生,感谢从鄱阳远道而来。”
索爷颔首,潘姨凑上喂服虫草白及贝母粥,惊风散乱。
“夫人,不好了,饶州巡抚小姐在门前叫骂。”丫鬟跑入。索爷听罢,抬手睡去。
“道是来寻夫,还是来索款?那是前朝之事。”潘姨情急责骂,忽觉失语,“陈年旧事。门前兵差把门,吾等都自身难保。”努嘴,招呼瑛子讲道,“汝前去打探,看是何事?”瑛子不安,叫上孝行出门,一列戎装兵士隔绝。如林飘扬的五色旗下,见一披头散发的抱婴女子,大哭叫骂,“谎言说尽,苍天无眼。”
“姐姐,有事慢讲。不妨道来。”瑛子垫脚喊道。
“何需多讲,吾咒汝全府,不得好死。”头撞铜狮,血喷一地。婴儿落地,呱呱坠哭。
瑛子见状骇然,兵士将尸体盖席,拖进炭篓。婴孩拎入提篮,交与黯伤远去的长影。
孝行搀扶眼目沉重的瑛子回厅。听罢,潘姨垂目闭眼,偷开戗金帧楠木百宝箱,抽出一副胶卷,往壁炉燃火中扔去。
未竟,窗下嘈杂叫嚣。潘姨下梯,只见剪去辫发的画师绕走乾隆大阅鎏金铜雕,一齐踩踏亚历山大三世头像门垫,斜插湘绣万国来朝图屏风,涌入内堂。为首的一长者作揖,言道,“夫人,昔满人入关,杀我同族,雪耻已报。索家灭族,殡丧礼仪,吾等亦尽心意。过往之事,追究亦无止境,然今日之事,不得不提。”
“汝等反了不成?”潘姨金刚怒目,拍案而起,杯盏震落。一旁的瑛子心惊胆战。“何等蹊跷之事,老娘倒想听听。”
“夫人,吾等工钱不到同业十分之一。索爷督陶时,因在御窑厂亦有薪金,且能过去。如今。”话未完毕。
“要走要留,随请自便。”潘姨指手画圈。“吾府**花销,已够汝等工钱十分之九了吧。”
众人语塞,窗光静谧。
“真是树倒猕猴散呀。汝等若去外从艺,精料变生料,汝会用否?料性掌握否?谁能教汝?况且局势生变,兵荒马乱,谁要此等奢侈用品,休要落得流离江湖,乞食洲店的下场。”哂笑。
丫鬟盈快跑入,“夫人,兵差已撤。”
潘姨拍掌起身,走到西洋铁丝琴旁,按弹几键,“汝等自行考量。五族共和了,到园子里透透气。”携瑛子步出,喉响清曲,“良辰美景奈何天,便赏心乐事谁家院。”
画师甩袖讥讽,“窑子做派,有此本事,做何事不好。山野村妇,还可描红谋生。”
步出庭院,只见如潮冤魂,奔游松竹梅林,悲绝叫喊,“崽啊,爷娘跟你报仇索命来嘚。”
花容失色,两人躲闪不及,铁桶被围,潘姨沉思,昂首压阵,“来者何人何事?”
“杀我父兄,不得好死。”一红店女画工挑头,提眉怒目,愤懑横指,周遭吼声雷霆,疯喊“抄家,抄家”。
逆势迎上,潘姨对目,嘴角撇笑,声调逼振,“妹妹,可知礼数规制,督陶官命在督陶,本地行政执法与我等何关?冤有头,债有主,不找警察局长,饶州知府,倒是柿子专找软的捏。”些许叹气,轻柔挽住女工高抬的麻粗手腕,数出一枚茄楠香木镶金手镯套戴上去。“不知者也有罪,此为赔礼。”
光阳闪耀下,一斜人影跌伏在地,“活菩萨,小民有罪,以德报怨,大人大量。”
“妹妹客气。”拉长调门,潘姨佯装搀扶,对恍若静木的众人讲到,“既然如此,来者是客,几处宅子之外的鹿鹤孔雀等野味物件,可自取自拿,礼尚往来,算是没白跑一趟。”
“夫人圣明。”群起跪地参拜,继而群拥哄散,嘶鸣嘈杂,抢夺声响,不绝于耳。
潘姨如得胜归城的女皇般,牵着瑛子慢步回院,对着门后一圈腿脚发颤的画师,不屑笑道,“乌合之众,无非与犬类无异,讨赏而已。报仇可是要以命抵命的。”杀气毕露,不寒而栗。
人影诺诺远散,潘姨挪步,力不能支,跌入门厅,捂摸心窝,拧眉骂道,“大事未了,横生事端,又闻抄家二字,痛彻心钻。”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瑛子拭汗,沏茶压惊,大红袍中隐泛血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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