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又来,时间一晃便是十年。
鬼谷峰上,一白眉老者,光曝着臂膀,手中举着一壶美酒,时而微抿,时而倾灌。略微凹陷的一对眸子,古井无波,一眨不眨,只是盯着远处,目光无神。
在老者的身旁,有着一道略显瘦削的少年身影。少年身着一身黑袍,枕躺在老者身旁,静静地,一动不动,一双深邃如炬的瞳眸,盯着略显阴暗的天空,一眨不眨,似,要将那苍穹看透。
清风,缓缓拂过。一老一少,就这般维持着这般姿态,许久、许久。
终于,不知过去了多少时间,老者手中的酒壶,空了。他摇了摇手中的酒壶,确定再也倒不出一滴酒,随手把酒壶丢在了一旁。旋即,也是枕躺了下来。
“时间也不多了,要想离开,就抓紧时间吧。”老者像身旁的少年一般,盯着阴暗的天空,沉声道。
听到身旁传来的声音,少年的眼眸间,终是掠过一丝银芒,原本绷着的脸,逐渐有了一丝波动。
“谢谢!”少年一双眸子,依旧盯着越发阴暗的天空,静静地吐出两个字。
老者,缓缓闭上了双眼,任由天空不断变化,微风不断拂袖。周围,再度陷入了平静,就这般,时间又是一点一点的流逝着。
终于,在一阵轻风再度拂过之后,阴沉的天空,再也架不住,乌云化为淅淅沥沥的雨滴,向着大地飘洒而去。
清脆的嘀嗒声,传到了少年的耳中。
少年,终是缓缓坐起身来,望着眼前的老者,逐渐屈下了身体,旋即,便是听到三声清脆的响声传来。
三声之后,少年直起身,站在鬼谷峰上,朝着云遮雾掩的山峰下望去!那里,有着一片片茂密的丛林,丛林之中,隐约有着声声兽吼声传来。
少年沉静的脸上,有着一丝变化,隐约便是见到,他的嘴角,有着一丝笑意划过……
“谢谢!……”背对着老者,少年喉咙间,再度吐出四个字眼。旋即,不再犹豫,毅然转身,朝着山下走去!
不久之后,少年略显瘦削的身影,则消失在淅沥沥的春雨之中。
待少年,离开之后,沉静许久的老者,终是缓缓睁开了双眼。他渐渐直起身体,凝望着少年离去的方向,低语道。
“该来的,终究会来,我能帮你的,也只能到这了,未来,就只能靠你的造化了……!”
……
少年,叫做叶秋寒,十年前,他七岁,被鬼谷子在鬼谷丛林中发现!当时的少年,正死死地抱着一只成年铁狼。两手的指甲整个嵌入了狼的双眼之中,满是血迹的嘴,狠狠地咬着铁狼的脖子上,就这般深陷在血泊之中。鬼谷子发现时,铁狼已是死亡片刻,而少年的呼吸也是停止。
鬼谷子本打算离开之际,却是惊讶地发现本以为已死的少年,右手的无名指,却在难以察觉间,有过一丝拨动。鬼谷子惊奇的摇了摇头,犹豫之下,还是将少年带回了山中……
而少年也是在鬼谷子的惊疑之中,逐渐恢复清明。而清明之后,少年却是一言不发。不过,最后唯一能让鬼谷子看懂的,则是少年传达的渴望。他想要拜鬼谷子为师。
鬼谷子乃是鬼谷第十一代继承者,而鬼谷也向来也有着一个不成文的规则,那便是只收两个弟子,所以每一代的鬼谷,都是将在千千、万万人之中经过生死角逐,留下活着的两人。弟子的挑选,残酷无比,毕竟,在这个人吃人的世界,生命太过的脆弱与廉价。但是这也促成了,每一代的鬼谷弟子,都是能够成为独霸一方的,盖世强者。
然而,这一代的鬼谷弟子的挑选,却是有着一丝变动。鬼谷的一年角逐之期到达的时候,鬼谷子在鬼谷之前静静地等待,等待。却是等到了一个似人、非人的瘦削身影,不是那双一层不变,摄人心魄双眼,鬼谷子也永远不可能知道,那正是当年他扔进鬼谷的少年。而在少年的身后,有着两个藤架,藤架上,有着一名少年和一名少女。细探之下,两人的身上都是有着一丝生命的波动。而那个曾经的少年,则是用那瘦削的身体,一步、一步的将两者拖到了鬼谷子身前。用那双布满血痕的双眼,静静地盯着鬼谷子,直到,他轰然倒下……
鬼谷子,最终将三人都是收为了弟子……
十年来,叶秋寒三人,跟随鬼谷子,去过太多、太多的地方,三人,无数次地在死亡边缘徘徊,进行了无数次的猎杀任务……
然而这一次的任务,却是最后一次,少年离开了那个三人小组,还没来得及,同那远去执行任务的两人道别!
因为,他有着一个需要用一辈子去完成,或许无法完成的任务,这一切,只能他自己承担!……
静静地走在下山的路上,少年的沉静眸子中,不经意间,掠过丝丝银光。
“十年了……十年了……”
少年心中荡漾起一丝起伏的波动,这一天,他等了十年……
十多年前
在一个风高的月夜,少年的母亲,带着他和一直体弱多病的妹妹,为了逃脱敌人的追杀,而在森林中奔亡。少年显得十分的冷静,不知从何时起,他便习惯了这种冷静。他已忘记,不知道从哪天的懵懂里开始,母亲便是带着兄妹二人,且居、且逃。对于这样的生活,他也早已麻木。他曾目睹了无数的尸体,被踏在了母亲的脚下,无数的鲜血流淌在他灰冷的眼眸之中……
可是,在那个夜晚,敌人终究比以往的来得强大,这一次,他似乎知道,似是在劫难逃。不过,终究,侥幸的逃过了……
为了突围,母亲,终归是和他们同归于尽了,留下了一脸懵懂而又茫然的妹妹,和神色灰暗的他。
他紧紧地抱着妹妹,哄着她安然入睡……最终,在母亲那最后的一丝凝望中,背着幼小的妹妹,转身离去……
他用尽一切,像他母亲一样,护着妹妹,他像野兽一般,挥舞着他那羸弱的肢体,与妖兽血搏,他将和着自己鲜血的妖兽血肉,一点一点的喂进懵懂的妹妹口中,这才得以喘息、存活。
但他终归,还是太过弱小。最终,却是连妹妹也被别人抢了去……
十年,需要十年。
“十年之后,生死结界将再度开启,如果想要找回你的妹妹,那便进入生死结界,或许能够看到她。”
“不过,前提是,你能够活到十年之后!”清冷的声音,徘徊在少年的耳际。
少年,望着逐渐远去的神秘妇人,和她臂膀间那张纯真无邪而又稚嫩的小脸。他分明望见,那稚嫩的小脸上,有着一滴晶莹的泪珠闪过……
那一刻,少年缓缓支起小手,想要抚摸那张无邪的小脸,想要将那一道泪痕,轻轻拭去……
可是,终究,他还是用尽了力气。
如果此刻,有人刨开他那幼小的胃,或许能够发现,那一堆堆无法消化的树根、和一片片兽皮……
少年,无力的躺在雨里,几尽枯竭的鲜血和着雨水,在雨花溅射中,落入了口里,他又能站起身子了。
他需要,活下去,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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