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威烈王四十三年(公元前403年)
周威烈王姬午初次分封晋国的大夫魏斯、赵籍、韩虔作为诸侯国的国君。
当初,晋国由六个大夫家族控制着国家的权力,为首的是智氏家族。智宣子是智氏家族的家主。智宣子想用智瑶作为家主的继承人,族人智果说:“他不如智宵。智瑶有超越他人的五项长处,只有一项短处。美发高大是他的长处,精于骑射是他的长处,才艺双全是他的长处,能写善辩是他的长处,坚毅果敢是他的长处。虽然如此,他却很不仁厚,这是他的弱点。如果他以五项长处来制服别人而做下不仁不义的恶事,谁又能和他和睦相处呢?要是真的立了智瑶作为家主继承人,那么智氏宗族就一定要灭亡。”智宣子置之不理。智果便向掌管姓氏事务的国家太史请求,脱离了智族姓氏,另立了个辅族姓氏。
晋国大夫赵简子是赵氏家族的家主。他有两个儿子比较优秀,大的叫伯鲁,小的叫无恤。赵简子想确定家主继承人,可是不知道确立哪个好,于是便把自己的日常训诫言词写在两块竹简上面,分别交给两个儿子,并且嘱咐他们说:“好好地记住!”过了三年,赵简子问起两个儿子。伯鲁说不出来训诫言词了,再问他竹简,又已经丢失了。再问无恤,他竟然很熟悉地背诵了训诫言词。追问竹简,他又从衣袖中取出来献上。于是,赵简子认为无恤贤德,便立了他作为家主继承人。
赵简子派家臣尹铎前去替他管理晋阳,临行前尹铎请示说:“您是打算让我抽丝剥茧般地为您搜刮财富呢,还是准备将晋阳作为您家将来的保障之地?”赵简子说:“作为保障之地。”尹铎便少算了居民的户数,减轻了百姓的赋税。赵简子对无恤说:“一旦晋国发生了危难,你不要嫌弃尹铎的地位不高;也不要害怕晋阳的路途遥远,一定要以那里作为赵氏家族的归宿。”
智宣子去世后,智瑶作了智氏家族的家主,也执掌了晋国的国政。他与大夫韩康子、魏桓子在蓝台饮宴的时候,既戏弄了韩康子,又侮辱了韩康子的家相段规。智瑶的家臣智国听说此事以后,告诫智瑶说:“主公,您不提防说话会招来灾祸,灾祸就一定会到来的!”智瑶说:“晋国人的生死灾祸都取决于我。我不给他们降临灾祸就不错了,谁还敢兴风作浪!”智国又说:“这话可是不妥当。《夏书》中说:‘一个人屡次三番地犯下错误,结下的仇怨岂会在明处?应该在它还没有表现出来时就加以提防。’贤德的人能够谨慎地处理小事情,所以不会招致大的祸患。现在主公在一次宴会上就开罪了人家的家主和家相,又不加以戒备,还说什么‘不敢兴风作浪。’这种态度恐怕不行吧?蚊子、蚂蚁、蜜蜂、蝎子都能够害人的,何况人家还是韩氏家族的家主和家相呢!”智瑶不听。
智瑶又向韩康子要求土地,韩康子想不给。段规说:“智瑶贪财好利,又刚愎自用。如果不给,他一定会讨伐我们的,不如姑且给了他。他拿到我们的土地后更加狂妄,一定又会向别人索要;别人不给,他必定向人家动武用兵,这样我们就可以免于祸患而伺机行动了。”韩康子说:“好主意。”便派了使者过去,送上了有万户居民的领地。智瑶大喜,果然又向魏桓子提出索要土地的要求,魏桓子想不给。家相任章问:“为什么不给呢?”魏桓子说:“无缘无故地要地,所以不给。”任章说:“智瑶无缘无故地强索他人的领地,一定会引起其他大夫官员的警惧;我们给了智瑶土地,他一定会骄傲。他骄傲而轻敌,我们却警惧而互相亲善;用精诚团结之兵来对付狂妄轻敌的智瑶,智家的命运一定不会长久了。《周书》说:‘要打败敌人,必须暂时听从他;要夺取敌人的利益,必须先给他一些好处。’主公不如先答应了智瑶的要求,让他骄傲自大起来,然后我们可以选择盟友共同图谋他,又何必单独以我们作为智瑶的靶子呢!”魏桓子说:“对。”也交给了智瑶一个有万户居民的封地。
智瑶又向赵襄子要求蔡和皋狼这两个地方。赵襄子拒绝不给。智瑶勃然大怒,率领韩、魏两家的甲兵前去攻打赵家。赵襄子准备出逃。他问:“我们到哪里去好呢?”随从们说:“长子城最近,而且城墙坚厚又完整。”赵襄子说:“百姓们精疲力尽地修完了城墙,又要他们舍生入死地为我守城,谁能和我同心同德呢?”随从们又说:“邯郸城里仓库充实。”赵襄子说:“搜刮民脂民膏才使得仓库充实,现在又因为战争让他们送命,谁会和我同心同德呢。还是投奔晋阳吧,那是先主的地盘,尹铎又待百姓们宽厚,人民一定能同我们同甘共苦的。”于是他们前往了晋阳。
智瑶、韩康子、魏桓子三家军队围住了晋阳,引水淹灌城池。墙头只差下三版高没有被水淹没了,百姓们的锅灶都被水泡塌了,街道也变成了水池,连青蛙都孳生了,人民仍然没有背叛赵家的意思。智瑶巡视水势,魏桓子为他驾着车,韩康子站在右边护卫他。智瑶说:“我今天才知道水可以淹没别人,败亡他的国家。”魏桓子用胳膊肘碰了一下韩康子,韩康子也踩了一下魏桓子的脚板。因为汾水可以淹灌魏氏家族的都城安邑,绛水可以淹灌韩氏家族的都城平阳。智家的谋士疵对智瑶说:“韩、魏两家肯定会反叛了。”智瑶问:“你怎么知道?”疵说:“以人的常情来讨论。我们调集了韩、魏两家的军队围攻赵家,赵家必定会覆亡。下次的灾难一定是韩、魏两家了。现在我们约定灭掉了赵家以后,三家分割他们的土地,晋阳城仅差三版就被水淹没了,城内的人们宰马为食,破城已是指日可待了。然而韩康子、魏桓子两人不但没有高兴的心情,反倒面有忧愁之色,这不是必反又是什么呢?”第二天,智瑶把疵的话告诉了韩、魏二人,二人说:“这一定是挑拨离间的小人想为赵家游说,让主公怀疑我们韩、魏两家而放松对赵家的进攻。不然的话,我们两家岂不是放着早晚就能分配到手的赵家田土不要,而去干那种既危险又必然不能成功的事情?”两人出去以后,疵又进来说:“主公为什么把臣下的话告诉他们呢?”智瑶惊奇地反问道:“你怎么知道的?”疵回答说:“我看见他们认真地看了看我而且匆匆匆忙忙地离去,他们已经知道我看穿了他们的心思。”智瑶还是不改。于是疵请求让他出使到齐国。
赵襄子派张孟谈秘密地出城来见韩康子、魏桓子,说:“我听说唇亡齿寒。现在智瑶率领韩、魏两家围攻赵家,赵家灭亡就该轮到韩、魏两家了。”韩康子、魏桓子说:“我们心里也知道会这样。可是要想反抗,只怕事情还未办好而计谋先泄露了出去,马上就会大祸临头。”张孟谈说:“计谋出自二位主公之口,进入我一个人的耳朵,这有什么妨碍呢?”于是两人秘密地与张孟谈商议,约好了起事的日期以后送他回城。夜里,赵襄子派人杀掉了智军守堤的官兵,使大水决了口,反过去倒灌智瑶的军营。智瑶军队为此大乱,韩、魏两家军队乘机从两翼夹击,赵襄子率领士兵们从正面迎头痛击,大败了智家军队,杀死了智瑶,又将智家的族人尽行诛灭。只有智果改做了辅果才得以幸免。
赵、韩、魏三家瓜分了智家的田土,赵襄子还把智瑶的头骨涂上了漆,作为了他的饮具。智瑶的家臣豫让想为主公报仇,就化装为罪人,怀揣着匕首,混到赵襄子的宫室中打扫厕所。赵襄子上厕所时忽然心动不安,令人搜索,抓获了豫让。左右随从要将豫让杀死,赵襄子说:“智瑶已经死了,也没有后人,而此人还要为他报仇,真是一个义士!我小心躲避他好了。”于是释放了豫让。豫让用漆涂在身上,把自己弄成一个癞疮病人,又吞下火炭,弄哑了自己的嗓音。他在街市上乞讨,连结发妻子见面时也认不出他来。在路上遇到一个朋友,朋友认出了他,为他垂泪道:“以你的才干,如果投靠赵家一定会成为亲信,那时你就为所欲为了,报仇不是易如反掌吗?何苦自残形体,以至于如此?这样来图谋报仇,不是太困难了吗!”豫让说:“我要是委身于赵家,作为他们的家臣再去刺杀他,就是对主人怀有二心。我现在这种做法是极其困难的。然而之所以还要这样做,就是为了让天下与后世做人臣子而且怀有二心的人感到羞愧。”赵襄子乘车出行,豫让潜伏在桥下。赵襄子到了桥前,马突然受了惊,卫士们进行搜索,捕获了豫让,于是杀死了他。
赵襄子因为赵简子没有确立自己的哥哥伯鲁作为家主继承人,自己虽然有五个儿子,也不肯立他们作为家主继承人。他封赵伯鲁的儿子在代国,称为代成君,可是代成君却过早地逝世了;他又确立代成君的儿子赵浣作为赵氏家主的继承人。赵襄子死了以后,他的弟弟赵桓子就驱逐了赵浣,自立为赵氏家族的家主,在位一年也就死了。赵氏家族的人们说:“赵桓子做家主本来就不是赵襄子的主意。”于是大家一起杀死了赵桓子的儿子,再迎接赵浣回来,拥立他作为了家主,这就是赵献子。
赵献子生下儿子叫赵籍,就是后来周威烈王分封的赵烈侯。魏斯,是魏桓子的孙子,也就是后来周威烈王分封的魏文侯。韩康子生下儿子叫韩武子,韩武子又生下韩虔,后来被周威烈王封为了韩景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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