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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 客来(1 / 1)

九月里众人厉兵秣马,修缮城垣工事,制造箭矢、兵刃、战具,贮藏粮草、擂石、火油,正当戎机倥偬之际,涅盘城中先后到来三批访客。

首先前来的是一个赤发碧瞳的疏勒女子,怀抱着一个黑发女童。在城门洞口处,女子从辎车下来,微笑着从怀里放下女童,那个童儿牙牙细语地向丁军候跑过来。丁军候大笑着抱起那童儿,用数月未曾整理的虬髯扎着女童粉嫩的脸颊,女童嘻嘻笑闹着摇动垂髫,不住地左右闪躲。丁军候又从箭囊里掏出几个闪闪发亮的珠玉,塞在女童的手上。这便是丁军候的疏勒妻子,众吏士都尊称她为黎夫人,那个女童便是丁军候的女儿。

丁军候回头大喊道:“赵牡鸡!怎么不速来看我的孩儿,你不是最喜欢她的吗?!”吏士中有人笑着说:“只怕真的去侍弄他的牝鸡下蛋去了!”一片哄笑声中,涨红了脸的尉史赵昴从人群中拘谨地挤了出来,笨拙地把手放在衣襟上擦了又擦,蹲在地上小心地握持着女童的小手,又从怀里掏出二个鸡蛋仔细地擦了擦,塞在她小小的手心里。女童咿咿呀呀娇笑着抚弄着赵昴的鬓发,赵昴乐呵呵地望着她傻笑着。

许多年以后,鱼服还会时常回忆起这温馨感人的一幕。当他也有了女儿,他会怀抱着自己的女儿,给她们述说一个拙于口舌的人不用言语却能逗弄女童欢颜嬉笑的故事。

随后前来的是疏勒王的使者,疏勒王要求一千疏勒兵卒返回疏勒王城。丁军候和催促缴兵的疏勒都尉讨价还价,还师之事连日不决。千人卫壁转圜言道,一千疏勒兵卒几乎等于小小疏勒国的兵卒之半,重兵居于王城之外,也未有战事,也难怪疏勒王牵挂不安。只是盘橐塞还未完工,大功告成尚需时日,连日赶工,数日后便可缴还大军。众人勉强商定好大军归期,丁军候却又与疏勒都尉斤斤计较起涅盘城的留守兵力。鱼服不禁暗暗好笑,这个丁军候完全不似一位赫赫威武的汉军军吏,反倒更像是一个算计蝇头小利的市井商贾。

哺时用完晚膳过后,酒足饭饱的疏勒都尉又拢集几个汉军在屋内赌钱。疏勒都尉狂笑声不绝于耳,看来又要赢得盆满钵满,连日来那几个汉军输得灰头土脸,却是死性不改,结果除了徒增叹息之外,囊中更是空空无也。

东舍内,丁军候和千人卫壁谈论着力争涅盘城留守兵员的艰难,说起疏勒都尉的寸步不让。丁军候突然若有所思地向千人卫壁问道:“军司马和你等众人突围之时是否还携带有金帛之物?”

卫壁长叹道:“千余里辗转奔波逃命,性命尚且不及,何来金帛钱粮!”他以为丁军候是记挂发放俸禄之事,转而奇怪地问道:“你等众人六月时的俸禄还未发放吗?”

丁军候嗤之以鼻,冷笑道:“疏勒吏士本来就是因为骄横难制,被校尉田君放逐在这西极边陲之地。你等俸禄积欠三个月已是万幸,田君心胸狭窄之人,又怎会对我等如此大度。如今我等疏勒吏士已经九个月未曾领到俸禄了。”

卫壁大为惊讶,问道:“无有钱粮,军候如何在疏勒维持?属下那些狂徒又何来赌资?”

丁军候神色微动,蹴然说道:“疏勒王仁义慷慨,平日里但有少许赏赐,倒也足以我等吏士维持生计。”他觉得从轮台余部那里也索要不到金帛,便不再谈论钱粮之事。

入夜时分,丁军候派人将一箱箱金珠宝货送入疏勒都尉屋内,重贿其让步。鱼服愤恨不已,如今身在西域,真的要耳闻目睹所有世间丑恶吗?疏勒吏士的赌博、窃盗、忤逆、内讧、杀人、劫掠,轮台使者的贪婪、自私、倾轧、克扣军饷,直到如今丁军候的贿赂夷狄。堂堂中夏官吏,反而却向夷狄小人逢迎迁就,百般献媚,堕失中夏威名,也失却君子气节。

直到一年之后,鱼服才明白,丁军候处心积虑的延磨时日,锱铢必较地讨价还价,每一步都是在为汉军争取着宝贵的时间,每一分都是在为汉军节省着流血的性命。

志得意满的疏勒都尉率领疏勒大军离开涅盘城后,最后姗姗来迟的是南道使者侍郎派出的主簿申苍,他奉命前来探问北道轮台失陷的详情。南道吏士和北道吏士素来不睦,如今北道又正值大败之际,众人都以为南道使者侍郎派人是来作壁上观,一众北道吏士对其均很冷淡。鱼服当初随着中郎将的使队,从南道一路西行,与南道主簿申苍还算熟识,便引荐他与北道诸长吏相见。

午后的西中时分,北道的军司马越斗、军候丁远、千人卫壁驱车沿着涅盘城的外垣巡察战备,南道主簿申苍和鱼服跟随着北道的三名长吏巡视。

城外的野地凡生苇草之处,被丁军候下令砍伐收集入城,充作茭束刍秣贮藏。一旦北道敌军来袭,城外尚未砍完伐尽的苇草便要被付之一炬,绝不能留给敌寇战马可食的秣资。苇草丛的隐密处,间或传来喧哗的喝雉呼卢声,还有嘈杂的喝彩惋惜声。鱼服一听便知丁军候属下的这帮赌徒假借伐茭积薪之名,又躲在苇草中赌钱。

军司马越斗的脸色铁青,千人卫壁的面上也甚为难堪;北道吏士在光天化日之下聚赌,偏偏南道主簿申苍又在此间耳闻,北道诸长吏脸上都无光彩。丁军候厉声朝苇草中人喝问道:“牧猪奴在那里做得什么好事?”苇草中有人回应道:“无它!不过是闲聊解闷而已。”苇草中悉悉索索一阵声响,然后众人嘻嘻哈哈地作鸟兽散。

申苍笑道:“无妨!南道吏士中酒徒甚多,使者侍郎甘君也是烦恼不已。蜀地私酿醇醪的酒徒来到于阗之后,喝不惯西域葡萄美酒,反而自酿醇醪。一众酒鬼酩酊大醉之后,就连使者侍郎甘君都敢谩骂了。”众人不禁莞尔,南道主簿开诚布公,互剖部属的不堪之后反而敞怀无忌,言谈亲近了许多。

军司马越斗向申苍求教道:“申君久历西域多年,奔走于西域南北道,熟悉列国形势。北道沦陷之后的危局有何见解?”

申苍捋着须髯,满面忧色地说道:“西域小国林立,本来北道有轮台使者校尉,南道有于阗使者侍郎,南北汉使统领南北列国,尊王攘夷,是为春秋之势。如今轮台失守,北道沦陷,匈奴跋扈肆虐于北道,中夏威仪尽失。北道列国不日即将南下侵犯南道列国,南道图谋王霸者也将趁机而起。民无宁日,兵连祸结,来日恐怕是战国之局。”

鱼服悚然心惊,太史令讲述过春秋之后的战国时代,不再有尊王攘夷的霸主公正,不再有诗书仁义的谦谦风范,惟有并吞列国的强权、尔虞我诈的诡计。动辄数年的围城困守,动辄十万的对垒厮杀;尸横百里,血流成河,铠甲生虮虱,万姓以死亡;析骨而炊,易子而食,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城邑残破,乡里一空,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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